她重生之前,真的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出嫁那一日。
前世长在林妈妈府里头的时候,心心念念求得也不过是能遇到个怜惜人相貌好的郎君,有个好伺候脾气正的大妇也就罢了。没成想果真就碰见了一个郎君,只不过不是才貌仙郎的郎,而是如虎似láng的láng。
直到咽气的时候,她都没工夫自怨自艾,人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想的也只有尽可能过完下一天也就罢了。至于怎么过,那是过完眼前这关才有的事了。
她所有的心气都用在了想要活下去,上天才愿意赐予她重来一次的机会。然而不但有了机遇,让她得以好生生的过日子了,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过了。
那日子开始是黑的,挣脱了这个颜色,又变作了灰的,整日茫茫然走一天算一天,直到万大郎护着她的时候,才变作了白的。
从这时起,她曾想过的郎君模样都慢慢退过去,唯独变成了一个万大郎。
万大郎是圆的,那才貌仙郎便是圆的,万大郎是方的,才貌仙郎便是方的,她只需好生照顾这个人,帮他料理家务,生儿育女。
前些日子因为隔壁的梅姐儿变得忐忑不安的心,这会儿反而有些安定了。
江素素没有父母帮着操持婚事,有些事,不得不由万婶来说与她。万婶找个借口支使了阿窈出去,自己拿出一个册子给江素素看。还没说什么话,自己脸就开始红了。
没想到江素素却见多了这样的物事,自己倒拿起来翻了,心里暗想,也chūn图画得倒也jīng致。
却不想,一抬头就看见万婶像是见鬼一样瞧着她,这才醒悟,一般的女孩儿该矜持着一些,忙把册子甩开,低头做害羞状。
万婶这才觉得有什么事情从古怪的轨道里拉回了正常,探头看看门口,才悄声道:“姑娘别害羞,这夫妻之间,自然有人伦之事,姑娘自己看看,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要说这等事,江素素懂得比万婶还要多——她当日做瘦马,别的琴棋书画只是为了增色,唯独这种事情,却是博得宠爱的根本,不然要说颜色好的女子,天下多得多了,又为何定要花上成百上千的银两,专到行院人家里来挑人。
只是往常想到此等事情,总有些屈rǔ,这回却多了些羞意。
原来,找对了人,是这样的感觉。
江素素正瞧着,就看见阿窈揉着眼正从外面掀帘子过来,万婶唯恐让她看见,忙一把拿了册子塞进被褥里面,刚刚藏好,阿窈恰好进来。她这会儿没绾上头发,也没点上胡茬子,也没敷上粉,一头乌发散在肩上,正是平日里少见的娇憨模样。
这会儿她正惦记着马上要上门的整容匠,刚要过来看嫁妆什么的有没有再漏掉一两样东西,就发现两人都盯着自己,一时奇怪。
“怎么了?”低头瞧瞧自己,还以为他们奇怪自己怎么没换衣裳,便道:“我再来看看素素的嫁妆箱子可曾锁牢了没有,一会儿有人来了,就没这个空了。”
她一说起来这件事,先前还有点尴尬的万婶立刻把心思移了过来,一拍大腿:“正是,要不是姑娘说了,我都忘了这么大的事了。”
这边jī都叫了三遍,才有人开始敲门:“江官人起了没?”
阿窈便知道是之前请的整容匠到了,她这边一壁装扮好,一壁绾了头发,就上前去开门,果然看见有个妇人挽着一个包裹,笑吟吟站在门口。
阿窈忙把人请过来,伸手就塞了一个红包:“大早上的,辛苦刘娘子了。”
刘娘子一进来就得了赏钱,自然心里喜欢,嘴上也甜:“有官人这样的弟弟,姑娘也是好福气。”
刘娘子年纪虽然不大,只得三十多岁,却早就入了这个行当,做事十分利落。当下散了包裹,拿出来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摆开,嘴里还不误了说话。
“怪道万大官人必要娶了姑娘来家,瞧瞧这颜色,”她啧啧赞叹了两声,一边在盆里洗手,一边拿出来两根红线:“怕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不过如此呢!”
江素素看着那红色双线,不由有些紧张,刘娘子做惯了这一行,便出言安慰:“姑娘别怕,我做这个也有十几年光景了,手上轻的很,一会就过去了。”
又引着她去瞧手里的红线,笑道:“这两条我特地在月老祠前面供了许多天,必定能保佑姑娘和郎君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万婶和小琪听她这么多讲究,不由一笑:怪不得这个刘娘子生意这么好,也是动了许多脑筋,凡是新婚的人家,求得不就是一个好意头吗?她这番正和了人意,还不费什么本钱,横竖供上许多天的有几千几百条红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