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信之带人到河道捞了数月,本是装模作样,竟真让他捞着了一个尸首,早已经不辨面容,听见仵作说年岁相对,便认做了阿窈,直接抬了回家入了棺。

  他却不知,正因为那日他听了住户的话后,认定已经寻到了人,撤了关卡,陈拐子才得以带了颇不省心的阿窈一路回了南方。

  如今顾行之再仔细一回想,怎能不心虚?

  “好了!我还没死呢!”一直沉默的赵老爷子忽然开口,紧盯着赵行之:“阿窈丫头早已经不堪受rǔ投了河,是先皇亲口认定,若是翻了案,咱们家犯的是欺君之罪!”

  赵老爷子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至于顾府的丫头,不过是和清窈相像了一些罢了!”

  “老太爷!”顾氏秉性柔弱,此时却不可置信地惊叫起来。

  顾行之也呆呆地看着赵老爷子。

  “老二,宫中传出消息,德妃娘娘腹中的是个龙子。如今后宫,子嗣稀薄,仅有两位公主,和皇后娘娘抱在膝下的一位皇子,还是宫女所生。”

  赵老爷子眼角尽是皱纹,却依旧眼光犀利,紧盯着失魂落魄的赵行之道:“我们与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早已等着抓娘娘的把柄,一步走错......”

  老太爷背着手缓缓看向窗外:“咱们全家,满盘皆输!”

  顾府里,正是梅开时节,只要一走进疏影阁,便觉暗香浮动,一眼望去,从院中到后山坡上,俱都是梅花,深一丛浅一丛,说不尽的风情。

  阿窈和江素素每天便在这甜香里睡去,又在暗香中醒来,丫鬟伏侍周到,每日吃的穿的,变着法的送过来,不曾有半点亏待。只是顾府里的主人像是全部失了踪影一般,不要说顾老太太,连顾谈礼也不见了影子。

  阿窈等了好几日,实在耐不下,要出去去寻舅舅,却被丫鬟拦在了门口,言辞恳切:“二爷特地jiāo代过,如今时候特殊,还请姑娘暂且忍忍。”

  阿窈晓得顾谈礼大约是在想办法,但她疯了一样的想家。

  许是顾谈礼听见了阿窈的话,匆匆过来看了一次,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只说:“阿窈,你暂且等等,舅舅绝不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阿窈绽开笑颜,等回转身却变了颜色,她近乎本能似的捕捉到了顾谈礼qiáng作欢笑下,极力隐忍的无奈和愤怒。

  阿窈也不闹,就每日坐在院里等。

  她摘了花瓣,一片一片撕,嘴里喃喃,杨岑不放心,凑近了才听见她说:“来,不来,来,不来,来。”

  阿窈笑逐颜开,张手抱了杨岑,使劲揉搓他雪白蓬松的毛,悄声跟他说,却掩不住欢喜:“滚滚,我娘和我爹明天就来了!”

  梅花只有五瓣,阿窈开始第一个说不来,落到最后一瓣却还是不来。

  她便改了次序,先说来,果然就遂了她的意。

  杨岑看见她的眼睛,波光潋滟一般,最深处,是他许久不曾看见的害怕。

  杨岑跳起来去抓阿窈手里剩着的花瓣,可怜那花蕊本就娇气,被一下子撕得粉碎,杨岑用鼻子拱了拱,却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这下他发了怒,满地里滚着去怼栽着的梅树,在未化开的雪地上就像一颗藤球一般,让死寂的疏影阁瞬间热闹起来。

  阿窈一怔,看着杨岑呲牙裂嘴瞪着一棵照水梅,抱着树gān使劲摇,可怜的小树落了一地的花。

  杨岑仍不满意,三两下爬上去,揪着树枝往下弯,谁知那棵树枝看着细嫩,却有韧性,杨岑进退不得,抱着树枝害了怕,dàng悠悠晃在树梢,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一样。

  杨岑可怜兮兮地紧紧抓着似乎马上就要断掉的树gān,朝阿窈不停叫唤,煞是凄惨。阿窈不由乐了起来,几下把裙子系起来,爬山树gān,把他抱了下来。

  杨岑大觉丢脸,抱着头捂着眼睛不愿意挪开,阿窈幸灾乐祸:“连棵树你也对付不过?还要不要充男子汉啦?”

  杨岑生气地撇过头,余光瞥见阿窈笑得前俯后仰,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他看看自己的熊掌,忽然一阵悲哀。如今这个样子,除了卖萌逗一逗阿窈,他什么也不能做。

  江素素见阿窈开颜,也长出一口气,最近压抑的厉害,她除了说:“阿窈,你以后一定能过极好的日子。”别的什么也不会说。

  但是显然,阿窈在乎的并不是她靠着前世记忆给阿窈预估的好日子。

  许是梅花显灵了,阿窈数了这么些时日,唯独这一次应验了。

  “阿窈,你看谁看你了?”

  阿窈照旧吃了早饭,懒懒地翻着话本,却听见背后有人唤她:“阿窈,阿窈......”

  千里路途,数载流离,便是她支撑着阿窈在毒打和危机里咬牙撑过了一关又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