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走百病一向没有男子跟着,却又不放心,一直远远走在他们后头。直到见了阿窈,才忍不住跟上来,巴望着能跟江素素说几句话。
可惜到了见面的时候,他这笨嘴拙腮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素素近来收了他许多东西,这会看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怎么理会,更不好不理会,也只能gān巴巴说一句:“万大哥好。”
两人都说完,就只剩下难堪的沉默。好在有一群孩子,倒也不至于太尴尬。
栓子这几个虽没读过许多书,只上过两年学堂,些许认得几个字,磕磕巴巴读出来,也就好猜了。
“日里藏踪灭迹,夜来游dàng飞扬,满天星斗焕文章,曾伴君王路上。雨打风chuī不灭,灯前月下无光,窗前曾伴读书郎,休作寻常模样。
”
果然字长的就是难些,他们认不出这么多字,又不甘愿认输,阿窈站在后面帮他们念,一念完就能拿下一盏灯来。
等再过了一会儿,这样简单的也猜烦了,桃姐儿天不怕地不怕,因为眼馋那些更好看的灯,便跟顺子咬耳朵:“咱们也是念过两年学堂的人”为甚要跟他们一样只会猜汤圆毛笔这样的?”
“身体洁白如玉,肚里有香有甜,白沙河里打滚,清水塘里游泳”这样浅显的念出来谁不会?——且那样的灯又不好看,不过是拿市井民间谜语凑个趣罢了,他们要猜的可是正经的灯谜。
桃姐儿就回头央求阿窈:“江小叔,你陪陪我们,去那边看看。”
阿窈不好拂逆了小孩子的意思,就跟在他们旁边。她虽说书读的不甚多,要应对这些,还是能够的。
“长留一片月,哪个字呢?”顺子抓耳挠腮。
阿窈慢条斯理提醒:“长和月。”①
“长—留,长—月,月字加长,是个胀!”桃姐儿福至心灵,忽然蹦出一个字来。
旁边便有人恍然大悟,不由赞道:“现在的孩子可真是了不得,这一会功夫就已经猜中几个了,这才多大的年纪!”
他们两个愈发得意起来,便撇下这个,去猜那更难点的。
“浣花草堂。嗯——浣和花,浣和堂......”桃姐儿来回念叨,希望灵光能再闪一回。②
顺子却觉得不是这个猜法,便努力发散思维,可惜发散了半天,到底没有这个底子,也发散不出什么。
阿窈悄悄提醒:“前天刚给你们说的故事,就是会作诗那个人住的地方。”
桃姐儿得他这么一提醒,陡然想了起来:“江小叔昨天才说过的,唐朝的杜工部就住在那儿!”
“杜工部就是杜甫,甫—住—舍,是——”,阿窈快速地提示他:“舖!”
顺子大声说出来,兴奋得小脸通红,自觉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虽然结果是江大哥说的,但是过程还是自己想的呀!
一边有些读书的人看他们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方才那几个不过是简单的增损法,加加减减,聪敏些也没什么,这样的便已经难了一层,涉及到史话掌故,六岁稚儿能解出来也是不简单了,苏二婶与苏大嫂亦是与有荣焉,浑然不知道后头有个军师一路帮他们作弊。
桃姐儿拍手欢呼,兴奋地叫喊起来,苏二婶觉得桃姐儿如今给她长了脸,也是高兴,给她许了她明日给她做玫瑰馅的汤圆。
桃姐儿心中得意,一转眼看见自己二姨正侧头看着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站在顺子旁边的阿窈。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看出了什么,便悄悄和她咬耳朵:“刚才猜谜语多亏了江叔,小姨便让他做我姨爹,我是乐意的。”
兰姐儿吓了一跳,连忙捂他的嘴,见桃姐儿仍旧呜呜做声,便从荷包里拿出来一颗糖,硬塞给她嘴里,恨声道:“吃你的糖!小妮子再胡说,小心我告诉你娘打你!”
顺子被夸得多了,胆气越来越大,这回看中了一盏走马灯,望了半天,一定要把那个灯谜解出来,然而一群大人围着灯谜半天尚是无解,他一个半大的娃娃又怎么可能说出来?
阿窈抬头看时,只见那上面粘着一个灯谜: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打唐诗一句。
③
这回连军师也不好使了,阿窈对着顺子期待的眼神,难为地摇头——她也不会。
顺子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不愿意放弃,心疼得他奶奶几乎想问多少钱给他买了下来。江素素便也站到前面去,她学问比阿窈还要弱一些,更是不济。
周围人都已经猜了半日,却都不在点子上,只听后面有人问:“可是只应芳树下?”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衣衫胜雪,柳眉杏眼,发如堆鸦,只是眉眼间一点骄矜,倒让整个人的风姿减了几分。她侧旁立着一个书生,穿着宝蓝色的圆领袍子,本来对这灯谜不甚在意,一转头却看见了江素素,顿时停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