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滔天。
他似乎变作了一个灶膛,肢体与骸骨便是gān肢枯柴,火舌无处不在,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但灶膛是觉不出痛楚的,他却能。
杨岑忍不住嘶吼起来,这种痛好似成千上万片刀锋,撕裂了他的神志,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意识,而在烈焰包裹下,他的肢体焦了又生,生了又焦,但生的时候却是加倍的煎熬。
任凭他怎么挣扎,总有人使劲按着他,拖着他,重又将他塞进火海中。
“撑下去,撑下去你就赢了!”
是谁在他耳边喊?
但这和他又有什么gān系!困shòu从不会放弃逃生。
“师傅,这样下去不行!”
终于,在这肆nüè的火海中出现了一个缺口,杨岑咬着牙,挣脱得更加厉害,眼看着离生口越来越近,痛苦有了退缩的势头。
“坚持下去!我等你,我等你好起来。”
猛然,在黑色地狱一般的世界里,有个带着哽咽的声音切出一线暂可喘息的空白,他蓦然怔忡,逐渐回忆出自己现今的处境。
杨岑立在焦土与火làng的边缘,毅然转身,重又走回。
早便没有了日和月,时间与空间都压缩成原始的一点,星移轮换于他毫无意义,在这毫无人烟的荒原里,只有他一个旅人在艰难跋涉,时而是苦痛的làngcháo裹挟着他,让控制不住地痉挛,时而是尖利的疼痛将他一刀刀剐除,有时他以为早就忍过了沧海桑田,回头却发现只是喘息之间。
每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便有一双盈盈泪眼出现,莫名地让他又多了一些勇气。
这勇气不多,但也足够支撑他多忍过一刻,多走一步。
“阿窈,阿窈,”他无意识地念,手使劲张开又攥紧,好像要抓住什么渐行渐远的人。棉布撕成的布条已经足够柔软,却仍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下磨出了血痕。
“师傅,不如让门口那个姑娘进来吧。”连看惯了生离死别的药童子都有些不忍心。
他们如今还能绑得住这位祖宗,全是靠他骨子里还留存的一份抑制,让他即便在神智不清时也压制着自己,不会像最初时不顾一切的发疯。
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人,也能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妇人家只会哭哭啼啼,好容易找着这么一个好料子,可别坏了我的事。”白老头无动于衷,捻着银针慢慢刺在一处xué位,一点点转动。
刚刚安静片刻的杨岑一下子抓紧了chuáng沿,露出痛苦的表情。
药童同情地看了一眼杨岑,没办法,他只能帮到这儿了。
“你去按这个方子再抓副药,上水八升,去浮沫,再煮。”白老头在自己的医案上记下几笔,拿着方子嘱咐药童。
“是,师傅。”
药方就在左近处,他刚开了门,就见守在外面大门口的阿窈一下子站了起来,眼巴巴看着他。
“连大夫,我家相公......”
药童小连暗自叹口气,这总得有几十次了吧。里面的人是不得不熬,外面的人熬了又有什么用。
他的脸色一变得晦暗,阿窈就慌了:“怎...怎么...”
既答应了要守规矩,阿窈半步雷池不敢越,拿着杨岑的小金表,看上面的刻针一点点走,走一步都是煎熬。
先前有段日子,里头人进进出出,手上有端热水盆的,有拿白布巾的,大桶大桶的汤药送进去,是不是能闻着几声惊叫。她心惊胆战,攀着门边几次想进去,脚迈在半空,却都缩了回来。
直到有人心生怜悯,多跟她说了一句:“最难的时候已经熬过来了,姑娘请放心。”
难道又横生了枝节?
小连忙安慰她:“只剩下最后两天了,您再耐心等等。”
停在胸中的那口气这才呼了出来,阿窈一笑,又开始往里望。
两天,再等两天,杨岑便能好了!
第154章苦药
这个小跨院中别无草木,只有东南角生了一棵百年桂树,两三人才能合抱过来,夏日枝叶荫浓,遮了半个庭院。
八月丹桂飘香,又叫八月桂,但云南府这里花开总要更早一些,才这么几天,叶底已见金huáng。
阿窈连着叶子剪了几丛,插进甜白釉瓜棱形梅瓶里,天香从云中飘落到chuáng前。
杨岑睁开眼睛时,光晕中米粒般大小的桂花攒成不清晰的一团,只能看见碎金似的花球,在叶与花的缝隙中,是一种夜华似水的月白。
“可算是醒了,你现下觉得怎么着......”
痛感和热làng都已经消弭不见,杨岑好似刚走过千万座山,等到能够歇息的时候不见轻松,只是满身心的疲惫。
他低低应了两声,又阖上眼。
阿窈把帕子浸得温热,在自己手上先来回试了几次,看温度合适了才要往他脸上擦,就见杨岑早已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