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复见此便应允下时间,也回了贴,于是二人偷了闲去城中逛逛。已经是新年号的第三年,正月里开了宵禁,入了夜城中也是四处热闹,泉州的花灯是一绝,那花灯上的纹样是用针扎出来的,用灯烛一烘,剔透光华,璀璨夺目。
四十四象找了处看傀儡戏的所在,一个露天的戏台子,二人赏了点茶水钱,寻了个好位置观瞧。
戏演的是“目连救母”。殿阁建筑,木雕点金,木偶出将入相之间,细腻传神。二人都听不大懂那词,就看一个热闹。
茶水瓜果奉了上来,四十四象道:“吃药了没?”
“还没,这就吃。”说罢,流复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从中拿出三四种小琉璃瓶,从中各取了一粒药丸顺着茶水咽进肚中。
四十四象看着他把药吃了下去,这才端过一碗石花膏的凉汤,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他吃了半碗,放下碗,用袖子擦擦嘴,从怀里掏出一只枫香染的荷包递到流复面前。
流复接过那荷包见是蓝底白花,纹路古朴雅致,图案中还藏有细密的冰裂纹,他笑道:“你这布染得极佳,画工又好,最妙的是这冰裂纹如瓷器般jīng巧,可比我身上的qiáng多了。”
四十四象有点得意,十分大方的说:“冬天染布就会有冰裂纹,有人觉得是次品,我却很喜欢。我那还有好多,你拿几个去装药丸正好。”
流复打开荷包一看是油纸包上的一小罐粉末,细腻晶莹,但有股刺鼻的味道。流复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害人的毒药。”
“你又乱说。”
“没骗你,但也是救人的灵药。”
流复搁下那小罐子笑道:“谁说的世间无灵药,怎么你四先生就与旁人不同?”
四十四象拿过油纸仔细把小罐子包好,对流复道:“你千万要小心这个别洒了。我给你配的那款药就是以这个为原料的,你别看这一小罐可以配一缸药丸来吃。”
四十四象又拿出一份方子道:“你就按这个比例调和,一定要注意比例。每月配一次药放在身上吃,从前是一天两次,现在看你jīng神状态好多了,一天一次就行。你已经吃了两个月了,再坚持一个月情绪就不容易失控了,但药不能停,至少要吃满半年。如果半年里没有复发,你就可以不吃了,等复发的时候就按现在这种吃法治疗个半年到一年。”
“哎呀,好啰嗦,我自然记得吃药。”流复收起这些到怀里,又道:“你把这药的制取法子告诉我就是了,何必自个这样费心去炼,我瞧你忙了两个月原来才得了这么一点点。”
“这东西毒性很大,别人去炼出来的没法控制成品质量,少了不起作用,多了要人命。而且这东西忒废卤水,你在东边搞这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卤水里提炼的东西味道是大,头一回吃就呕出去了,还是配了许多蜜饯才咽下去。这原药的味道光闻着就恶心,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鱼腥味。”
“那这药到底叫什么名字?”
“还没想好,你想叫什么叫什么。”
“不如叫解身散吧,吃了这药能解身心之苦,你瞧如何?”
“可以。”四十四象翘起大拇指对流复比划了一下。
三日后,潋止宫前来拜会,四十四象换了身道袍陪同流复一同见客。流复听外头唱和,为显得庄重谦虚,便起身到正堂门前迎接。
流复见那潋止宫玉面朱唇,风逸美艳,一身用了衣冠装束,头戴垂缨冠,身着chūn之袍,表层为红里层为苏芳,配了指贯,手拿笏,见了流复按照本朝之礼见过流复。流复也回了礼,请他入内说话。
流复未成想这位潋止宫官话说得极好,原来那拜帖也是他亲自执笔写就,用词雅致谦和,是个有些才华的皇裔。
潋止宫命人送上拜礼,财帛布匹不胜其数。潋止宫单单让少纳言近前,亲自从他手中接过纯白釉的水盘,中间是用刺桐花摆成的花道,然后献给流复。
“在下备得此小巧赠与流复君,望笑纳之。”
“梅若君客气,小王听闻梅若君善花道好风雅,如今一见果然令人耳目一新。”
流复一向喜好风雅情致之事,今日见到潋止宫形貌之美胜过寻常女子,但比美人多一分风度与气量,行走之间身带香风,心中不觉有些好奇这样的男子怎么与从前见过的东瀛使臣大不相同。
从前进谏的使臣大多形貌矮小,长相也不大气,但说话做事骨子里傲气十足,待女子与下人更是不讲究许多礼数,动辄呵斥打骂,可在长官面前又十分恭敬忠诚。而眼前这位潋止宫容貌与旁人大大不同,待人谦和亲近,对上茶的婢女都以点头之礼待之,想是皇室贵族却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