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番话说完,宋云桑脸色白了,抿紧了唇。做个伺候人的……这和外室有什么不同?甚至还更不堪。说什么改主意了,不就是看到她爹爹失势,觉得她不再是个好的成婚对象。无怪那次包厢中,魏兴说裴孤锦不曾提起与爹爹的争吵,因为裴孤锦根本就不是在计较那次争吵。无怪她爹爹遭难后,裴孤锦便对她如此冷淡,因为他的真心本就没有几分……

  这消息的冲击太巨大,让宋云桑下意识忽略了其他疑惑,就比如,曾元良真是裴孤锦他娘的眼线?她定了定神:“我真没找过你娘亲。曾元良既是你娘亲的眼线,许是他从哪弄到了我的生辰八字也不一定。”

  宋云桑勉qiáng道了这一句,便垂下了头。裴孤锦看着,心中咯噔一下。他只怕她下次还来勾引他,这才说了这番话。她再这么来几次,他真会管不住自己。可这话显是说重了,她不开心。

  话已出口,裴孤锦也没法收回。他有些烦躁扯了扯衣领,qiáng自露出了个嘲讽神情以作应答,便抱臂闭上了眼。宋云桑也不愿与他多讲,再没有说话。两人就在这古怪静默中,一路无言到了邻县。

  惠妃父亲刘大人是位御史大夫,户籍就在邻县,致仕后便回老宅住下了。他膝下只得惠妃这一位独女,还是老来得女,自是疼爱无比。他原想着为她招位赘婿,却不料赶上了圣上选秀,他女儿入了圣上的眼,不仅入了宫,几年时间,还步步高升成了惠妃娘娘。

  惠妃得宠时,曾为父亲翻修家宅,现下那院子在县里是一等一的气派,可现下,却是门庭冷落。听说就在几天前,这宅院还十分热闹,许多惠妃的远亲都投靠住在这里,希望能得到帮衬。可惠妃私通太子之事一出,这些亲戚便纷纷连夜告辞,就怕圣上震怒之下,他们会被牵连。不止远亲,没有卖身的仆役都跑了大半,现下宅院里见不到几个人。只是圣上被刺激得不轻,当晚便大病一场,倒还没时间处理惠妃的母族。

  宋云桑跟着裴孤锦几人进了府,在厅堂等候,却迟迟不见惠妃的父亲刘御史。家丁们一番寻找,最后将他们带去了惠妃闺房。宋云桑在那个女儿家的房间中,见到了须发皆白、形容憔悴的刘御史。

  裴孤锦立在门口,唤道:“刘大人。”

  刘御史正对着墙上一副花卉画出神,没有搭理他们。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老人清瘦的身体上。朝阳与迟暮jiāo织,画面莫名凄凉,宋云桑一时有些怔愣。

  她昨夜求得裴孤锦答应同行后,便仔细回忆过这位刘御史,依稀想起爹爹对此人的评价是:铮铮风骨、嫉恶如仇。可这一刻,她没看到风骨,只看到了一位失去女儿、悲痛惨淡的父亲。

  曾元良见刘御史没反应,大声咳了几下。刘御史这才转向他们,仪容倒还算体面:“怎么,圣旨来了?”

  裴孤锦进了房,于厅堂踱步一圈,最后在刘御史面前站定:“圣上令我彻查惠妃私通太子一案。有些问题想询问刘大人,还请刘大人配合。”

  刘御史神色格外沉静:“双双她做不出私通之事。你们若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罪证’,还是趁早死心。”他又去看墙上那花卉图,姿态倒是有了几分傲骨:“老夫孤身一人,已是了无牵挂,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裴孤锦淡淡道:“刘大人不必这般抵触。裴某此次前来,其实是想来查探令爱可有冤屈。”

  刘御史转头与裴孤锦对视,片刻后漠然收回视线:“老夫虽已致仕多年,可裴大人的威名,还是有所耳闻。当年你能做出那种事,你的话,我便第一个不信。你也不必在我这白费口舌。”

  第十七章

  京城中,裴孤锦的“威名”的确远扬。这位指挥使大人在市井人家,也是位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传言他吃人心喝人血,是画皮一般长相惑人实则可怖的妖物。当然这种失真的传言,宋云桑是不信的。可她却知道,几年前广为流传的,裴孤锦与清流士子结仇的事迹。

  这几年,圣上求仙问道太过,朝臣们纷纷上书。圣上多数时候装聋作哑,偶尔被骂得烦了,就责令锦衣卫廷杖一批臣子。一次,负责廷杖事宜是裴孤锦,彼时他还只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廷杖时会拿布巾堵住口舌,一则防止受刑者痛狠了咬舌,二则防止受刑者吱哇乱叫,惊扰了宫中贵人。

  士子们是偷偷感谢这个小习惯的,他们觉得受痛哭嚎,实在有rǔ他们为国为民的气节风骨。不料裴孤锦偏偏另辟蹊径,以小板子压住人舌,不会咬舌,却不妨碍受刑者哭喊。那天受刑者哭嚎声一片,有硬骨头忍住了没叫唤,裴孤锦便亲自下场,使着暗劲一杖叠着一杖打,终于给人打得哭天抢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