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曾想,比岛屿更先到的,竟是死亡。
第一个死去的修士,修为最浅,只修行了百余年,而他就死在自己的chuáng榻之上,已是饿的瘦骨嶙峋不成人形。
他是活活饿死的。
说起来,大家无不是修行了数百年,早已见惯了人间悲欢的道者,却仍是被深深的触动。
这浩渺海域一望无边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都无法为他举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将尸体沉入海里之后,众人在船舷默立良久,面上的表情皆是凝重至极。船上的氛围愈渐冰冷,仿佛当初启航时的言笑晏晏只是一场久远的幻梦,如今的他们无一例外,皆是陷入了深重的悲观。
是仙岛先露面,还是...还是死亡先降临呢?
大家都没有答案,亦不敢去深究这答案。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过又三日,再次有人死去,然后接二连三没完没了,这早已不是一艘寻仙问道的巨船,这俨然成了一座受死神接管,被恐怖笼罩的...
移动的棺材。
从深重的悲观,再滑向无尽的绝望,也不过是再多添几条人命的事。
整座船死气沉沉,好比他们如今所行驶的海域。
白惜月和孟怀枝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们是神仙,无需进食维生,而这些修士们,因着有修为傍身,算得上是凡人之中的佼佼者,可到底...也只是凡人,是凡人,就得接受命运的磋磨。
她如今总算是明白了,缘何都说,六界之中,独人界最苦,是以神仙历劫飞升,都需得去人间走一遭。
气氛压抑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白惜月终是忍不住动用了仙法,去探寻员峤的方位。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就快要到了,再向东五百里,就是员峤岛了!
孟怀枝知道仙子一直在暗中施法,帮助景澜驾船,按理讲,神仙实不该插手凡人的事。但他知道小狐狸最是心软,断不会坐视不理,也就由着她去了。
在白惜月的助力之下,船行驶越发迅疾,竟遥遥可见远处有一座岛屿,在蒙蒙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那蒙蒙雾气非是凭空而来,那雾气实是...缭绕着整座岛屿的,庞然的仙气!
他们修行数百上千年,竟是从未见过灵气这般磅礴的地域,员峤——梦想之中的仙岛,他们...他们终于寻到了!
念及此,大家皆是激动不已,个个喜极而泣。
在海上航行了这么久,除了广阔无垠的水面,什么都没有。听不见一丝风声和鸟鸣,看不到任何一块礁石,此时所见的岛屿,好比穿越沙漠的饥渴难耐的旅人,忽然得到了一滴水。
太宝贵了,也太及时了。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本是碧空万里的朗朗乾坤,却忽而yīn风大作,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受这狂风的影响,本是平静的泛不起一丝涟漪的开阔水面,蓦地卷起巨làng,翻涌着朝船头拍来。
再想调转船头躲避已然来不及了,景澜一咬牙,运起全身灵力,qiáng行张开结界包裹着船身,试图硬闯开这巨làng。
然而,在天地法则的面前,他的力量太渺小了,海làng袭来的瞬间,他脆弱的结界立马分崩离析,整艘船被顷刻掀翻。
白惜月和孟怀枝俱是一惊,随即腾身而上,避开了这滔天巨làng的席卷。
而其他的修士,由于长期的辟谷,修为流失严重,根本无力御风驾云,还来不及逃脱,就被飓风卷起的漩涡吸入了海底。
不行!
他们会死的!
白惜月当即就要冲进海里去救人,却被孟怀枝拦住。
“忘了吗?天规有律,严禁仙人在凡界施法,不然,可是会吃雷鞭的!”
仙子甩开他的手:“都什么时候了?雷鞭就雷鞭吧!”
“你在这儿别动!”孟怀枝却施法定住了她的身,眸光一沉,“我去。”
话音刚落,化回龙形,一个纵跃,潜入了海底。
白惜月身体被定住,不能动弹,一双美目只得紧紧注视着水下的情况。海面仍在动dàng翻涌,隐约可以看见一条巨硕的青龙,在水间来回穿行着救人。
此时,酝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仙子却没有半分掐诀避雨的心思,她放任雨水冲刷这躯体,最好能连同她此刻满心的惊惶一起冲刷掉...
明明,明明连风声都听不到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气象大变,卷起巨làng?...这分明,是有人在兴风布雨,这分明是...
天罚!
“去好好看看,什么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如今却是能,懂得这句话了。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被卷入漩涡之中的人们,几乎瞬间就丧了命。青龙深知,自己不能再徘徊了,不然,他背上驮着的这十一个人...也会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