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孟怀枝在想什么,他爹孟阙,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本来还想带着自家儿子,亲自登门上青丘去提亲的,哪晓得...会出这么一个变故呢?月儿毫不留恋的上了天庭,毅然决然接了天庭的聘书远赴海岛上任,想来,也是在寻求逃避。
此时再提婚嫁之事,未免太不合时宜。
这次天庭遣小龙去守岛,孟阙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开心的,不然,小龙就该是要接任阁主之位了。一旦他接替了这个位子,那么,他和南袖就会入主无上天,从此不再过问六界四海任何事...届时,说成是天人永隔,亦不为过。
如今,又再拖了这么一时半刻,他竟感到莫大的安慰。
不过,出乎孟阙的预料,他以为一心想脱离凡尘的南袖,知道这个消息该是会怄气的...
然而没有。
红衣女仙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南袖的脾性,孟阙是最了解的,一旦她有所反常,那么...就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大事...
是啊,如今月儿已经回归天庭,彻底走进了一众神族的视线之中...所谓的大事,
才刚刚开始。
......
白惜月轻装上阵,只携了一纸御诏,便步出南天门,一路向东行去。
她一边驾云,一边想着心事。
凌霄殿上,天帝与群臣的那一番唇枪舌战,她自是有所耳闻。虽不明具体细节,但以她对天帝的了解,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不会抛出来说与别人听。
十拿九稳...那么,赐封公主这件事,在陛下运筹帷幄的盘算中,也是十拿九稳吗?
再度忆起天帝转身缓缓登上玉阶,去往御座的峥嵘路途上,只有他一身锦绣却更显孤寂的背影...
“去看看吧,去看看那些渺小如蝼蚁的凡人,去看看这些卑微的凡人是如何同命运抗争的,去看看,什么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届时,你便会理解我,理解昊天帝,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
天帝深沉的言语,仍不时在耳畔回旋,可这究竟...是何意呢?
遐思间,只感到一阵熟悉的灵气出现在前端,她不由停下了身。
抬眸一观,只见漫天金云之上,有一人身着月白锦袍,只襟口和袖沿暗绣了针脚细密的靛蓝色粼粼水波纹。发顶那剔透白皙,不掺半点杂质絮穗的明玉冠,在金光的映照下愈发温润。
来者浅淡一笑,道:“好巧啊,月儿也是要去...海外赴任吗?”
白惜月并不急着回答,只是静静凝了他半晌,终而摇头笑笑:“是啊,少阁主可是要与在下同行?”
孟怀枝来到仙子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语带调侃:“在我面前,你可不能自称‘在下’,毕竟,月儿是堂堂岛主,怀枝只是个守岛人,今后,还要请天官仙子...多多照拂才是。”
“那我该自称什么?”她歪着头问。
仙君想了想:“最好是‘为妻’,若要娇俏一点,‘奴家’也是可以的。”
白惜月面上一红,她始终是低估了这人的脸皮。
“少贫...”仙子先是娇嗔了一声,继而敛了神色,沉声道,“我打算先去一趟人间,再去员峤岛。”
“好。”不必过问缘由,他眼里有光,答得毫无迟疑。
也不知是心里哪根弦被人无意撩动,白惜月顿挫片刻,忽而扑入仙君的怀中。
“月儿...”
这声“月儿”,孟怀枝唤的极轻,恍如梦呓一般,随后双臂用力,将怀里的仙子圈得更紧了。
他说:“我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很想你。”
白惜月不作声,只是不停地点头,她知道啊,她都知道。
不管日月如何轮转,不管四季如何更替,不管沧海如何桑田,他总会在这里,把根深深埋进土里,把枝叶伸展至天际...
只有她知道,
她究竟有多么幸运。
在下凡之前,两人屏去了各自身上的仙气,落身于一处临海的藩镇。
由于港口的水深和温度适宜,再加之海上贸易愈加频繁,这座不大的藩镇,倒是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往来商旅一多,这客舍酒家亦兴盛,恰好天色也不早了,两人行入当地一家,装潢甚为雅致的客栈落榻。
一楼摆了几张茶桌,有好些旅人正在有说有笑的吃喝,但见孟怀枝和白惜月跨入了店门,几乎同时投去了目光。
两人本就是天人之姿,就是见多识广的神仙也常常为他们驻足,更何谈眼界有限的凡人了。
心爱的仙子被人过分瞩目,孟怀枝心头很是不悦,早知道,就该换副面孔再入凡。
静默了好一会儿,倒是店家掌柜先回过神儿来,见两人样貌出挑,衣着不凡,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大户人家,遂忙不迭地跟到门前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