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屋里的人一转身,却是崔鹤,他面带抱歉施礼道:“对不住,刚才想来找唐阁主,他一直未回来,就擅自在屋内等候了。”
闻韬赶紧回礼,突然电光火石间,一个答案在闻韬脑中爆开,像烟火一般。他平复了一下问崔鹤道:“崔公子,我有一事相问。”
崔鹤面露疑惑,礼貌道:“闻道长请问。”
“玄定失踪当晚,崔公子说亥时二刻去找金王爷,金王爷推脱劳累,未见公子,公子可是在门外见到了金王爷?”闻韬问。
“正是。”
“那公子看到的应该和我刚才看到的一样,是门内的人影,是吗?”
“正是,有什么问题吗?”崔鹤疑惑道。
闻韬深吸一口冷气,自然有问题。崔鹤并没有亲眼看到金王爷,只是因为那间禅房是金王爷一人所居,门内的人影身量又和金王爷极为相似,便理所当然把屋内之人当作金王爷。而真正的金王爷,那个时刻并不在禅房之内。
其实从最初看到玄镜和玄定的尸身之时,闻韬脑海中就浮现过金王爷在佛诞节扮演兰陵王之时的肃杀狠戾之气,再加上和唐无衣一起发现的被金王爷穿心she死的喜鹊,闻韬总觉得,如果整个少林寺中一定要找出一个人会将人殴打凌|rǔ致死,他能想到的只有金王爷。再加上,唐无衣曾提过金王爷对崔鹤……
闻韬略略平复了一下,邀请崔鹤坐下,自己则烹茶焚香道:“崔公子,唐阁主这两日一直在讯问寺中各人,不如我们稍微……嗯,聊一下,我来转告他。”闻韬不善与人打jiāo道,他其实是想向崔鹤了解金王爷的为人,不过一番话被他说的gān涩无比。
好在崔鹤为人温和豁达,微微一笑道:“我本来是想向唐阁主询问一下熹明兄被杀一案是否有眉目,既然闻道长在,听说闻道长一向是和唐阁主一起查案的,我询问闻道长也是一样的。”
闻韬道:“此案目前尚不明朗。玄意、玄镜、玄定三人死状可怖,相信崔公子有所耳闻,如今金王爷又横死于达摩洞中,实在是千头万绪。”
崔鹤叹了一口气:“我知世人多觉得熹明兄倨傲,为人不喜,刚才来的路上还听到有僧众说他死有余辜……我心中有所不忍,特来相问。”
此言正中闻韬下怀,闻韬赶紧问:“那在崔公子眼中,金王爷是怎样的人?”
崔鹤呷了一口茶,道:“佛与魔,常在一念之间。熹明兄在新罗时杀伐过重,但他既然有心向佛,天资又高,自有参悟之时。”崔鹤佛缘既深,对万事万物本就有一颗慈悲之心。
闻韬听罢道:“那公子怎知金王爷是佛是魔呢?”
崔鹤目光清明道:“就算成魔,也有回头是岸的时候,他在我面前天真赤诚,绝不是伪装。”
闻韬平视着他道:“那崔公子怎知金王爷是心中有善念,还是对公子有执念?”
崔鹤微微一笑,如观音拈花,道:“闻道长乃道教中人,怎会看不透呢?世人皆说金王爷对我是执念,是私情,殊不知,只要心中有情,有念,便可能化众生之情,成无我之念。我是我,也是佛祖的万相之一,他如爱我,便也是爱佛祖,我又怎么会苛责与他?”
一席话,说得闻韬无可辩驳,但胸中涌过千万个念头,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或许终有一日,魔也会成佛,可如果踩着别人的孽妄想成佛,也不过是缘木求鱼,痴人说梦罢了。”
崔鹤思索片刻道:“闻道长所言有理,受教了。”
送走崔鹤,闻韬在脑中将此案的拼图一一归位,只剩最后一块了,虽是最后一块,却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眼看快要二更了,闻韬估计唐无衣快回来了,也没有时间吃晚膳,就去膳堂取了一些素斋,用碗扣好。寺中又响起了鼓声,先缓后急,连着一串鼓声。正在此时,唐无衣推门而入,他面色疲惫,虽然梳着高髻,额间却有一些碎发,他对闻韬温和一笑,不经意地说:“今日这浴鼓声倒响的很。”
闻韬问:“这就是浴鼓?”
“嗯。”唐无衣道,“浴鼓在二更鼓之前,有时下了大雨听不分明,容易和更鼓混淆。”
闻韬忽然觉得脑中那最后一片拼图从天而降,抓住唐无衣道:“唐岳,这浴鼓是每日都有的是吗?”
“自然。”唐无衣道。
“唐岳,你的笔录让我看一下。”闻韬道,他眼中的星光似乎就要溢出来了。
唐无衣笑道:“不用看了,我也猜到那个人了。”
闻韬愣了一下道:“唐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无衣盯着案上的油灯道:“也是今日审讯众人时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