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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原来如此。”闻韬恍然,打起了十二分的jīng神,和唐无衣细细看起来。只见那书信写道:

  桓白:

  孤与先生相识已七年有余,然幽闭于东宫未见先生者亦有五年也。

  往事倥偬,夜来入梦,常忆起先生于殿试之上飞扬卓绝,满殿文士不及先生文才之十之一二。及至孤于殿上与先生相见,如金风玉露之相逢,先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肃肃若明月之清风。孤年少任性,固求以先生为太子太傅,惟愿与先生谈尽世间文萃,以待来日助孤行孔孟之道,以仁政怀柔天下,使万民有枝可依,不复兵患之苦。

  孤与先生于东宫相jiāo之二年,实为孤至幸至乐之二年。尤记先生初至东宫,正当小雪之时,孤启门赏雪,先生携酒踏雪前来,一袭白衣立于红梅之中,孤方了然古人所谓玉树临风诚不我欺。先生粲然笑曰“王子猷造门不前而返,吾偏要约太子酌酒兴尽而归。”当是时,孤与先生拥炉坐于湖心亭中,宫墙朱红,四望皎然,唯有寒鸦数只如点墨落于天地之间。先生怅然曰:“人生在世,如蜉蝣耳,不若飞鸟翱翔天地之间。”孤笑曰:“待孤以正道御天下,先生高才,必可大展宏图,何故羡一鸟耳?”先生浮一大白大笑之。

  未想不过一年有余,孤以阿朵里之事见罪于父皇。孤感先生拳拳相劝之情,然圣人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方有治国平天下。孤待阿朵里如结发妻子,万不可从父皇之命,乃至之后种种孽情伤人害己,实非孤之初心。如今阿朵里香消玉殒,先生亦见罪于父皇,皆乃孤之过也。

  孤名曰省罪,实为软禁,东宫亦为囹圄。孤自思见弃于父皇,储位亦不可保,父皇爱重二弟之心日显,幸二弟文韬武略,实qiáng于孤数倍,唯于杀伐一事过于狠厉,万望先生日后入仕,见机相劝。

  孤本欲了此残生,待二弟得胜归朝入主东宫,亦可绝百官物议。然近日惊觉三弟之异动,孤多方查探,竟查得三弟有谋反之意。三弟心思深沉,为人狡诈,如今二弟带兵在外,孤被困于东宫,京都空虚,父皇病重,禁军尽数掌于三弟之手。孤恐三弟于此时谋反,天下大乱矣。

  孤历经千辛万苦将此信与天策令牌jiāo与先生之手,请先生将京都异动悉数告知天策上将军唐佑,并jiāo之与令牌。天策军一向为太子一脉,见此信后必会出手。万望天运相助,使天策救大周江山社稷之将倾,诛jian佞以正道统。孤命不足虑,然大周百年基业悬于一线,万望先生念及与孤毕生知己之情相助与孤。无论生死,孤此生无憾,万一存其性命,亦会将东宫之位让与二弟,以成父皇之愿。

  孤为子失之孝,为臣失之忠,为夫失之别,无储君之德,然心之亏欠甚者,一为阿朵里,一为先生矣。阿朵里贵为回鹘长公主,丧命于斯,再无人知其风华容貌矣,实乃憾事,孤心不忍,故以丹青入画,jiāo予先生。而先生绝世之风姿,高洁之品性,孤亦铭记于心,无日不敢忘矣。望先生另觅良枝,成其大志,孤虽不可亲眼见之,亦感欣慰。

  佛家有轮回之说,如孤有轮回之生,愿如先生所言,做一飞鸟耳。寒鸦清冷,白鹤孤寡,不若相思鸟于chūn日嬉戏于花丛,望之可亲,孤实慕矣。

  於邑涕零,裁书叙心,桓白。

  读罢,唐无衣和闻韬都是长久的沉默。

  从最初的好奇,震惊,到最后深深的哀痛与感伤,唐无衣似乎突然明白了那么多他曾经看不懂的蒲先生的瞬间,比如蒲先生安于唐氏西席,从不提入仕,比如蒲先生的对月长叹,以及,在袅袅的茗香之中,唐无衣问他,明明自己并不想走科举之路,为何先生还要对他倾囊相授?蒲先生望着他,却似乎并没有在看他,而是落在了某个看不见的虚空之处。

  原来唐无衣只知蒲先生与先太子师生情重,未曾想他们竟是毕生知己,而先太子在被幽禁后的最后时刻,竟是将这样一封关系着大周国祚的信送到了蒲先生的手上。此信真挚动情,又被蒲先生悉心保存多年,其中所述必为真相,如此说来先太子根本没有谋反,而真正谋反之人是三王爷李栩!

  唐无衣尚在震惊之中,闻韬已经疑惑道:“唐岳,你看这封信的宣纸边缘有裁过的痕迹。”

  唐无衣闻言一看果真如此,又重新看了一下李桓的信,恍然道:“先太子提到画了回鹘公主的画像。一般书画所用宣纸不同,但先太子当时被幽禁在东宫,写这样一封信又要掩人耳目,可能就是从一张纸上裁下的两半,一半写信,一半入画。”

  “那书信、丹青以及天策令牌应该是一并送到蒲先生手中,令牌jiāo予了你义父,书信在此处,丹青去了哪儿?”闻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