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最痛苦的，叫做记得
晚饭之后，景轩出门去买水果了。尽管苏然一直说不用不用，但他还是坚持要去。苏然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忽然间觉得无比的孤单。房间里除了电视机发出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其它的声响，她甚至有一种恐慌的感觉，担心自己在这一秒钟死掉的话，也不会有人知道。
手机就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屏幕黑黑的，关机状态。她犹豫着把手伸过去，开机。
会有人打电话过来么？妈妈，还是叶北辰？亦或者......根本没有人想要找她，没有人在意她的安危？
苏然不敢去猜，她甚至有些害怕知道这个答案，可是心底里又忍不住会去期待。她多么希望，叶北辰能打过来跟她道歉，说些诸如“我后悔了，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对待你了，求你回来我身边吧”之类的话。然后......她就笑着原谅他，努力忘记今天中午发生的所有不愉快，跟景轩说一声对不起，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叶北辰身边去......
可惜，这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手机非常安静，没有来电铃声，也没有短信的震动提示。它就那样黑着屏幕静静地躺在那里，以至于让苏然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错觉，根本没有开过手机。
她又用手指按了一下功能键，屏幕瞬间亮起，击碎了她心底所有的幻想。
原来，真的没有人在意她。
景轩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大堆水果一起。苏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跟他聊天，明明都是些很普通的话题，可是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心，揪得很疼。
景轩被她吓到了，赶紧替她擦眼泪，不停地询问她到底为什么突然哭泣。
可是苏然只是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她竭力地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那样不听话，越是忍耐，涌出来的就越多。
她整个人都在不断地颤抖着，偶尔会深深地抽一口气，像是搁浅在沙滩上濒死的鱼，那样痛苦，那样无助，没有人可以帮她。
她的心里埋了好多话，可是她什么都不说，因为说了也是无用，景轩帮不了她。
没有人可以帮她。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只能由她一个人完成。
“景轩，抱抱我......”她颤抖着说。
景轩默默地抱紧了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心口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得要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她不要那么痛苦伤心。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有些憎恨自己。
若是他能够再强大一些，为她遮风挡雨，是不是，她就不会再有落泪的机会了？他很喜欢看她笑，很希望她今后的人生当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笑着度过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才可以做到。
“景轩，对不起......”苏然小声地说。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女朋友，当得可真是失败。她就连简简单单地跟他一起相处，都做不到，做不好......她凭什么说自己是景轩的女朋友？
苏然哭得气噎喉堵，甚至根本不记得景轩跟自己说过什么，或者他有没有开口讲过话。她就那样抱着他一直哭泣，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用这种方式，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心口处，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利刃，洞穿了她的心脏，又仿佛地搅动，让那疼痛锐利而又持久。
久到让她以为这份疼痛，将会一直持续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心里的伤口在不断地扩大，那疼痛也在加倍。叶北辰的脸开始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所有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全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根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刺向她的心脏......
痛。
苏然闭上眼睛，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可是，叶北辰那冷冰冰的眸子，却在的脑海中变得愈发清晰。
原来，这世间最痛的，便是“记得”......
“景轩，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忘掉所有的记忆，不记得叶北辰，也不记得我自己。景轩，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苏然在心里地默默地说。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无风亦无月，憋闷得让人想要发狂。
苏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似乎......是景轩把她送进来的吧？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眼泪就那样无声地滑进了鬓发之中。
凉凉的。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感受着夜间微凉的气温，思绪却忽然不自觉地飘远。
她想起来，曾经跟叶北辰关系微妙、互相折磨的那段时光里，她曾经有过一次，不，也许是好几次，这样站在窗前，思索着如果跳下去会不会死这个问题。
印象当中最深的一次，是她被叶北辰逼得情绪近乎崩溃，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通之后，一个人跑到阳台上站着。但是那次她其实并没有想要跳，只是想要冷静一下而已。
只是想要找一个叶北辰看不到自己的角落，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而已。
那天的夜色，似乎也是和今天的一样浓重漆黑。
她记得，自己只在阳台上呆了短短的几秒钟而已，然后，叶北辰就非常不耐烦地把她拉回卧室里了。
他对她说：“你不要闹了。”
他竟然觉得她是在胡闹......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墙角了，濒临崩溃或者死亡的边缘，而他却觉得，她在痛苦之下做出来的一点点暂时的逃避，是在胡闹。
他曾经那样冷漠地对待她，那些伤痕，苏然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记得。
那些伤口，还那样鲜活，甚至还在不停地流血，从来都没有一刻愈合过。
就算叶北辰后来对她再好又如何呢？他已经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那样大的一道口子，她该如何原谅他呢？
不，她为什么要原谅？
他都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示好，甚至连想要修复关系的意愿都没有表露出来，她为什么要那样巴巴儿地跑去原谅他？
苏然跟自己说，忘了他吧，从此以后，只当他是一个陌生人好了。
只当他是一个曾经爱过她，却也更深地伤害过他的......陌生人好了。
接近凌晨的时候，苏然才迷迷糊糊地终于睡着了，可是睡得非常不安稳，后来还被电话给吵醒了。
在大脑并不清醒的那一瞬间，她有些希望那通电话是叶北辰打来的。
但可惜不是。
电话接通的瞬间，苏睿满含担忧的声音传来：“然然，你在哪里呢？”
苏然怔了一下，忽然就捂着嘴哭了。她没想到，在她任性地关掉手机那么长时间之后，第一个打电话过来找她的人，竟然是她一向觉得关系非常不好的父亲。
苏睿见她不说话，更加着急了，连声追问：“然然，你倒是说话呀......你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危险？”
“我在景轩家里，挺好的，爸你放心吧。”苏然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哭腔。
苏睿叹了口气，说道：“然然，我刚知道你跟你妈吵架了......她脾气不好，发起火来更是口不择言，要是说了什么让你难受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苏然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爸，我没事儿。”她竟然害怕父亲会为了她担心，这是她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出现过的情绪了。
苏睿又说了不少安抚她的话，然后才小心地问了句：“然然，需不需要爸爸现在去接你？”
“不用了，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苏然说。
苏睿有些欲言又止：“景轩毕竟是个男的，你在他家里不方便吧。”
苏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只好沉默下来。苏睿见她如此，也没敢继续追问下去，生怕刺激到了她。
“明天早上爸爸去接你回家怎么样？”他绕了个弯子，但目的其实还是一样。
苏然闷闷地回答：“我不想回去。”
“可是......”
“我跟景轩交往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苏然只好这样说。
苏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了，有些不自然地说道：“那、那行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随时给爸爸打电话。”
“嗯。”
“钱够花么？不够的话爸爸给你打一点儿过去。”苏睿不放心地絮叨着。
“够花。”苏然跟景轩在一起，其实根本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再说了，她除了吃饭也几乎没有别的花销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很晚了。”苏睿终于找不到别的话说了。
苏然说了句晚安，挂断电话之后，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心情竟然没那么糟糕了。
不管怎么样，人生总归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她告诉自己，一觉睡醒，明天将会是新的一天。
也许，明天的她并不能彻底忘记伤痛，但她至少可以努力不让那些悲伤的情绪，去影响自己的生活。也许，明天她就可以做一个看起来快乐的人了。
不过黑夜多么漫长，第二天的阳光总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