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妃是从哪得到这封信的?”慕容千羽握着手上泛黄的纸张,这信不应该是被沈仪截下来了吗。
慕容千涵想了想回答说:“林妃娘娘说,是魏将军的手下拼死护住这半封信,送给……”
他有些犹豫,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送给谁?”
“兄长你的母亲魏婕妤……”
慕容千羽皱眉沉思,这信为何不送给慕容蹇。
“林妃娘娘还说,魏将军他……他不信任父皇身边的人,所以才……”
“我知道了。”
慕容千涵咽下想要说的话,但又记起林妃的嘱咐,于是缓缓对慕容千羽说道:“这信上没有指明内奸是谁,所以暂时还不能把他交给父皇,父皇也不会相信……”
慕容千羽冷哼一声,抬眼看了看慕容千涵,“慕容蹇若是相信,又怎会如此惨剧。”
慕容千涵听他直呼自己父皇名讳,心中一怔,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垂下头去。
当年魏瑾选择把这信送给魏婕妤,估计已是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慕容蹇凭什么让这样一位将军和那三万将士把枯骨葬于罹崖。
“兄长,”慕容千涵看着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道:“我想把整个案子都查出来,为魏将军和魏婕妤昭雪。”
相比于之前语气轻柔的犹豫,慕容千涵这次却是如同一支穿云箭一般都坚定,他看着慕容千羽,眼里自是澄澈有光。
慕容千羽微微一怔,对上慕容千涵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魏婕妤病逝后,他的心也就跟着她一同死了,可是如今面前这个养尊处优还未立冠的太子,他曾经最厌恶最轻视的人,却给他的心一丝悸动。
慕容千羽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或许温棨山和自己是相互利用的,所有的人给了他线索和情报,是为了从他那得到一些东西,所以他听惯了“我想要”,却不知这世上还有“我想为”,而“为”的后面,是自己一直孤身一人的泥潭。
“兄长……”慕容千涵见他良久不应,心里也是没有底,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我知道兄长不信我这种人,可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慕容千羽去相信他,就像那三万亡灵一样,看不到他的真心,他从来没有为慕容千羽和他们做一些实际的事情,也许不过是如同慕容千羽所说的那样,仅仅是起了怜悯之心,他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然而慕容千羽也知道他口中的“这种人”,是身居皇宫在皇室有着一定地位,只想巩固自己的权利的人,但他却隐隐感觉到,慕容千涵应是不一样,或许是那一袭不染尘的白衣和那令人沉浸的眼眸给自己的错觉,慕容千羽又暗想。
他沉了口气,把那信收好,对慕容千涵冷声道:“听着,若你……”
“涵儿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突然,慕容蹇推开门从外头进来,竟没有传唤公公事先来报。
而慕容千羽因方才一直凝神沉思慕容千涵所说的话,在慕容蹇进来前竟也没有一丝察觉。
两眼目光直直相对,由诧异和惊愕变为冷漠。
慕容蹇死死盯着慕容千羽,却也不忘带着怒意质问慕容千涵,“他怎么会在你这!”
“父皇,兄长他……”
还没等慕容千羽说一个字,慕容千涵就已经朝着慕容蹇跪了下去,他怕慕容千羽惹了麻烦,便将来因都引到自己身上,“是儿臣唤他来的。”
然而慕容千涵根本不了解慕容蹇的心思,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这样说不仅丝毫不能打消慕容蹇的疑虑,相反,这只会让慕容蹇觉得是慕容千涵在替他开脱,而真实的情况则是慕容千羽主动来的。
但慕容千羽却立在一边,眼带嘲讽瞥着慕容蹇。
“滚!”
慕容蹇压着自己的怒意,咬着牙沉声发出一个字来。
慕容千涵一怔,垂下眼缓缓起了身,准备绕过慕容蹇出去。
“朕没说你!”慕容蹇一把将慕容千涵拽回来,眼神仍是带着狠厉直逼慕容千羽。
慕容千涵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为难的看着慕容蹇,“父皇……”
“滚!”
他又低吼道,压着满腔怒意,声音都有些嘶哑。
慕容千羽冷哼一声,径直走向门口准备离开。
“以后不得踏进这皇宫半步!”慕容蹇又命令道。
慕容千羽停住脚步微微颔首,连头都没回,嘲讽的暗想,难道慕容蹇还真以为这区区几个字能挡住他的脚步。
片刻他又踏了足纵身一跃,消失在暗沉的夜里。
“父皇……”
慕容蹇长长的叹了口气,见慕容千涵这般却也不忍责罚,况且自己此时前来,也是另有其事。
“涵儿,”他轻声唤道,语气里满是慈柔,“虽然,你还未立冠,可你是朕的太子。”
慕容千涵不明所以的看着慕容蹇,“儿臣……”
“朕知道,你未参朝政,未经风浪,可是,”慕容蹇顿了顿,“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清楚,你是太子,你所拥有的一切权利和地位,有很多人都在暗暗觊觎,自然会有人想要谋害你。”
然而慕容蹇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也许不应该一开始就向慕容千涵说的那么直白,他忘了慕容千涵还小,还未经世事,他不懂,甚至不能理解,可自己心切焦虑,况且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总和慕容千涵有一丝的关联。
“儿臣真心待他人,他人又怎会来谋害儿臣,儿臣无愧。”
慕容千涵确实听不懂,甚至又继续说道:“若儿臣处处提防他人,那将是儿臣的错,儿臣不真心则是有愧。他人自然也不会真心对待儿臣。”
慕容蹇沉吟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涵儿……”
慕容千涵远比他想象的要天真,他自小在自己羽翼的保护下长大,这么多年来东宫并无动荡,慕容千涵没有见过这腥风血雨又怎知人心。
慕容蹇又叹了口气,随后转移话题,“涵儿还是……还是留心府上的异动,谨慎一些,为了……”
他突然停顿一下。
“为了自己的安全。”最后慕容蹇只能无奈对他说安全问题,而不是太子之位的争斗问题。
“儿臣府上护卫众多,父皇不必担心。”慕容千涵仍是天真的回答说。
慕容蹇看着他,见他眼里澄澈清明,没有宫里权利争斗的戾气,没有人间红尘世俗的杂质。
“涵儿……”慕容蹇心中一紧,柔声唤了一句,后悔为何当初给他取名为“涵”,他能容纳的下天地万物,什么都能倾浸其中,可他却忘了还有暗中的刀,还有剑,那些也可能会刺到里头去。
“父皇。”慕容千涵敛睫,“此时前来是……”
他以为慕容蹇来找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他却不知道慕容蹇已经把这事情全都说完了。
“没什么,”慕容蹇道:“只是,只是来看看。”
“涵儿这太子府太过清雅了,应当找人好好翻修一番,这刚给兵部批了三千万两银子,总不能被别人说朕光把钱花在军政上,给自己的太子克扣。”
慕容蹇不再提及此事,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半晌才说了这样一句。
“儿臣只是不喜奢华繁琐,况且这国库里的钱财也应是拿来建设国家,不应在个人物质上过多花费。”
慕容千涵不觉得这有什么,于是淡淡的回答说。
慕容蹇沉吟良久,知道自己说不过慕容千涵,只是满是慈爱的看着他,不语。
“那……朕就先走了,涵儿早些歇息吧。”
良久,慕容蹇见天色已晚,况且慕容千涵身体欠佳,便徘徊一阵犹豫的离开了。
慕容千涵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虽是不明所以,可也没有多想。
“兄长,你……还在吗……”他又走到檐下,望着墨色天空轻轻问。
忽然一个黑影跃下,立在慕容千涵面前,“慕容蹇刚刚提到了兵部?”
慕容千涵一怔,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父皇他……”
“刘敬之……”慕容千羽低声念叨,而后冷哼一声又道:“他之前的兵部侍郎是陈戎,若不是陈戎直谏慕容蹇,这位置又怎么能轮到他来做。”
“陈戎?”慕容千涵不了解朝中军政,也不知道这其中缘故。
“陈戎和魏瑾走到很近,当年他向慕容蹇觐见求情,被慕容蹇革职了。”
原来,当年也有人站出来的,慕容千涵暗想,林妃,和那位前兵部侍郎陈戎。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来,这和刘敬之有什么关系。
“那封信,”慕容千羽颔首,“陈戎会不会知道,陈戎当年觐见慕容蹇仔细调查,说明他肯定了解一点其中变故,或者刘敬之又知道多少,他是怎么突然吸引了慕容蹇的注意而座上这位置的。”
慕容千涵不语,只是暗想当年的陈戎现在已经是垂垂老人了,也不知在哪或是否亡故。
“那我们,”他试探的问慕容千羽,“是不是应该去调查一下刘敬之?”
慕容千羽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半晌才缓缓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