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妃只觉当头一棒,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慕容蹇已经十几年没有到过着月宫了,今日怎么突然前来,而且恰恰是这个时候。
“太子殿下。”林妃来不及多想,立刻拉了隔间的门,把慕容千涵送去内室,因为慕容千涵对于慕容蹇来说,他此时根本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若是被慕容蹇发现,他定是会被怀疑而受到牵连。
“陛下驾到——”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音调,悬起了林妃的心。
慕容蹇身后跟着一个公公,缓步踏进来,脸上没有一丝神情。
林妃连忙跪下行礼,“臣妾参见陛下。”她朝着慕容蹇叩首,不敢抬眼去看他,心里自是紧张何疑惑,她暗暗朝着内室瞥了一下,见慕容千涵已藏好,便稍稍放了心。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慕容蹇先一挥手示意林妃起来,而后悠悠沉声道。
林妃不语,心里却是暗自盘算着,自魏婕妤被禁足在桦菏宫后,已经是有二十三年了,整整二十三年,慕容蹇没有踏进过月宫半步,只能在有些庆宴上看见他的身影。
同样,林妃也已经有二十三年没有见过魏婕妤了,她死后,自己每天呆呆望着那独独一根竖在台子上的灵位,上面只是刻着她熟悉的三个字。
慕容蹇低眼看了看林妃,见她神色平静,终是轻声叹了口气,“你当年的执迷不悟,现在,后悔了吗?”
林妃如同秋水般的眸子轻荡了一下,她淡淡的答了两个字:“没有。”
慕容蹇一怔,他见林妃如此沉静,自己却有些不知所措。
“臣妾从来没有后悔过,”林妃一字一顿的回答说:“臣妾的一跪,护住了魏婕妤和慕容千羽的性命,臣妾怎么会后悔,臣妾……”
“林妃!”慕容蹇厉声打断她,心里燃起一丝怒意。
林妃闭了口,可她心里还是把想要说的话说完了,她是说给魏婕妤的,她告诉她,自己从不后悔,甚至庆幸,庆幸她保住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只是恨自己一介女子且深居后宫,不可站在朝堂之上正声觐见慕容蹇派出救兵支援魏将军。
“朕告诉你,魏湘乃是谋逆之臣的亲族,朕不诛她,仁至义尽,你为这种人求情,朕不降你嫔位,已开大恩!”
慕容蹇直直盯着林妃,眼里自是冷郁如刀剑一般的沉声道
“谢陛下。”林妃徐徐开口吐出三个字来,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
慕容蹇见她如此更是恼怒,她这般水一样的性子,至柔至刚,怎么也拗不过。
“算了,”慕容蹇重重的沉了口气,“既然你如此固执,朕也不必再多说了。”
他广袖一挥,转身欲要离开。
“臣妾恭送陛下。”林妃也不挽留,仍是如方才一般不徐不疾的说道。
慕容蹇刚踏了门槛,鼻尖忽而传来一股幽香味,他眉头一皱,抽了抽鼻子,“怎么有这么浓郁的香味。”
林妃玉身一颤,心里暗叫不好,慕容蹇怕是闻到了隔间里给魏婕妤烧的三株香。
“朕记得林妃你不喜香味。”慕容蹇又缓缓转过身来说道。
林妃更是变得紧张起来,她垂头不敢看慕容蹇,可又听他语气如往常一样,更是不知是何意味。
“臣妾只是燃了些安神香,近日入秋,天冷难眠。”林妃沉吟一下而后轻声说道。
慕容蹇看一眼她,即使已经二十多年前没这么近距离的和她接触了,可她仍是自己的女人,她原本平静的眼中闪过了那一丝波动,慕容蹇看的一清二楚。
“是吗。”慕容蹇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声,迈步折回来,眼睛一眯,直直看着那从隔间门缝里飘来的缕缕白烟。
“林妃这安神香还是燃在门木里的吗?”慕容蹇悠悠道,虽然语气平缓,可其中冷意却十分刺骨。
林妃心中陡然一紧,她知道慕容蹇起了疑心,眼见慕容蹇朝着那隔间走去,林妃觉得周围空气越来越令人窒息。
“陛下,臣妾……”
还没等她解释两句,慕容蹇已经推开了隔间的门,来不及了。
魏婕妤的灵位赫然出现在面前,慕容蹇看来,那么扎眼。
“林妃!”
慕容蹇大喝一声,嗓音都吼的嘶哑,他死死的瞪着林妃,眼里似乎燃烧着三昧真火。
林妃自知多说无益,只是朝着慕容蹇缓缓跪下,一言未发。
慕容蹇更是恼怒,她这是在干什么,这分明是暗暗的抵抗自己!
“你……你!”慕容蹇指着林妃,一口气卡在胸腔里,说不出话来。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慕容蹇一手拍在摆放着魏婕妤灵位的桌台上,震的桌上贡碗一颤,燃烧的香烟都转了个弯。
“你好大的胆子,给谋逆罪人私设灵位,你!”
“臣妾只是祭奠。”
“祭奠?!”慕容蹇气的脸从脖颈涨的通红,“朕让你祭奠!”
他猛的一挥手,把桌上贡品掀翻在地,金银器皿掉落下来,一阵杂乱清脆的响声。
“陛下!”林妃惊慌失措,她看着满地狼藉,香炉打在地上,里面香灰撒成一片,三支香已然熄灭,只留下最后一缕残烟。
慕容蹇丝毫不理会她,广袖一挥欲要直直打在魏婕妤的灵位上。
然而他却忽觉浑身血液一滞,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那在大雨中,魏婕妤模糊而不真切的身影,耳边响起那似乎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凄婉呼唤。
慕容蹇惊的身体一震,手仅仅在那灵位几寸距离处停下,颤抖着而后立刻握紧成拳。
“你可知罪!”慕容蹇看着脚下跪着的林妃,厉声质问。
“臣妾不知。”
“你!”
“臣妾无罪,”林妃仰头丝毫不回避慕容蹇狠厉的目光,“倒是陛下不念夫妻之情,亵渎魏婕妤在天之灵,陛下……”
“啪!”慕容蹇一掌扇在林妃脸上,打的她猛的侧身倒去。
林妃只觉脸颊酥麻滚烫,木木的,可嘴角却忽然有一丝腥甜,她慢慢抬起手,捂着脸,触碰到唇边温热,放下手定睛一看,一点猩红。
“那你的意思是说朕有罪?!”慕容蹇见林妃唇角一丝鲜血顺着下颚蜿蜒而下,没有一丝的心软和怜悯,“朕告诉你……”
“父皇!”慕容千泠一瘸一拐的疾步走进来,汗渍渗满的额头,发丝都有些凌乱。
他拖着残疾的腿,挨着林妃向慕容蹇直直跪下,叩首祈求道:“母妃她知错了,求父皇……”
“住口!”慕容蹇没有一丁点的耐心听慕容千泠讲话,他对林妃沉声道:“林妃朕告诉你,你若一直固执想当魏湘的同谋,朕成全你,不过是一条白绫或是一杯毒酒。”然而他又话语一转,“可你若有心悔改,朕可以既往不咎。”
“魏婕妤本无罪,何来同谋一说!”林妃却反问慕容蹇。
“你真是……不可理喻!”慕容蹇抬起脚,直直向林妃踹去。
“父皇……”
慕容千泠慌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脚,哀求道:“求父皇开恩……”
“滚开!”
慕容蹇厌恶的踢开慕容千泠,一脚直直击在他胸口,疼的他紧紧捂住。
“父皇……!”
慕容千涵在内室听到一阵呵斥,连忙上前来看,只见地上林妃唇角挂着一丝鲜血,慕容千泠面容痛苦的捂住胸口。
他猛的一怔,连忙向慕容蹇跪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涵儿……?”慕容蹇一惊,“你怎么在这!”
他沉声问慕容千涵,心里更是怀疑,林妃私设灵位,慕容千涵和林妃走进,他究竟要做什么,近几日哪一次的是非里没有他慕容千涵!
“父皇,儿臣……”
“臣妾前日送了手指糕点给殿下,殿下此次特意来答谢。”林妃抢先一步说道。
她清楚如果说是自己唤慕容千涵前来,慕容蹇定是会觉着自己是在为慕容千涵开脱,那他就将怀疑慕容千涵,如果说是慕容千涵自己要来的,那么慕容蹇心绪便会稍有松弛。
果然,慕容蹇微微眯眼看着慕容千涵,“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而慕容蹇也了解慕容千涵,他知道慕容千涵还未立冠,不经世事,容易被别人利用,所以也并未怀疑。
“可是父皇……”慕容千涵却犹豫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林妃和慕容千泠,而后仰着头像慕容蹇祈求道:“别罚林妃娘娘和皇兄……”
“回去。”
“父皇……”
“回去!”
慕容千涵又看了一眼林妃,见她眼中分明是想让自己离开,可他却如同双脚扣了锁链一般动弹不得。
“儿臣不走,”他继续跪在慕容蹇脚下,解释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妃娘娘只是想祭奠魏婕妤,父皇……”
“慕容千涵!”慕容蹇朝着他低吼一声,怒意上涌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真是固执!”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慕容千涵,可却骂不出来别的话,因为慕容千涵把这件事,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他不懂牵连谋逆是什么,他知道情,却不知理,更不知法。
慕容蹇闭了闭眼睛,连看都没再看林妃一眼就拂袖而去,看似无情,实则他却又向慕容千涵妥协了。
慕容千涵抬头怔怔的望着慕容蹇的背影好一会才缓缓扶着林妃和慕容千泠起来。
“对不起……”
慕容千涵和林妃竟同时吐出三个字来。
林妃觉得,自己牵连了慕容千涵,日后他在慕容蹇面前,自是会受到些冷落。
而慕容千涵却觉得,若是方才果断一些,及时从内室站出来,林妃也就不会受那一掌掴。
二人诧异的抬眼看向对方,慕容千涵澄澈的眸子似有秋水盈盈,林妃一紧心痛一下,开始动摇,把他牵扯进来对于魏婕妤她是无愧了,而对于慕容千涵呢……
但是很快,林妃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慕容蹇为什么会突然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