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复南阁乌鹊盘旋,偶尔发出凄凉的鸣叫,两帘白色鲛纱背后,温棨山的棋子已然落定。
“看来慕容蹇对慕容千涵,还真是宠爱。”
温棨山煮酒,发出水沸的烹燃声,他幽幽的洗着酒盏,漫不经心的道。
慕容千羽清楚他是说慕容蹇没有废了慕容千涵太子之位的事情,不过想来这对他也又好处。
“付焱所说的金光寺,查了吗?”慕容千羽没有接温棨山的话,而是单刀直入的问。
“当然,”温棨山凝神回答说道:“锦城的金光寺刚修建完成,其气势不比都城的灵玉寺,而且入单了一批和尚,主持发号怀瑾,倒是有些名声。”
“怀瑾?”慕容千羽微微蹙眉,疑惑一下。
温棨山点点头,“这金光寺是翻修的,以前还只是不起眼的小寺庙,里头就怀瑾和几个小和尚,因为怀瑾在前几年去了灵玉寺拜会灵玉寺的主持修心,深得其赞赏,恰逢慕容蹇来灵玉寺祈福,也对怀瑾颇为嘉奖,于是决定命人翻修金光寺。”
慕容千羽听不出这话里又什么关键点能和付焱之死又联系,便又沉声道:“可是慕容蹇今年的祈福仍是要在灵玉寺进行。”
“那就说明,灵玉寺要出事了。”温棨山端下酒炉,酌上温酒,轻轻抿了一口,“慕容蹇会临时改变祈福地点,去金光寺。”
慕容千羽抱臂思忖一番,看来有人要故意把慕容蹇引到金光寺。
“那个怀瑾出家前叫什么名字?”慕容千羽问。
温棨山淡淡瞥他一眼,“二十年前他一个人来到金光寺下单,没人知道他从哪来,法号还是他自己取的。”
慕容千羽眸色幽深,不再多言,转身提着剑就出了复南阁,外面已是夜色浓郁,星辰点点,街上燃起了烁烁长灯。
庭中慕容千涵坐在栏边,抱膝缩成小小的一个白团,吹着清冷的风,双手紧紧抓着衣裳的锦布,眸子微红。
“太子殿下……”
沈倾唤了几次慕容千涵也不肯回房间休息,于是他只好从屋里拿了件大氅轻轻给慕容千涵披上。
“沈倾……”慕容千涵突然拉住沈倾的手,欲言又止,他看着沈倾,眼中竟泛着泪光。
沈倾一怔,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他不知道慕容千涵究竟被谁劫了去,因为他也不肯说,“太子殿下……?”
慕容千涵想把所有的委屈都说给他,可终是低头哑着声音缓缓开口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太子殿下,您……”沈倾连忙坐下来,安抚着慕容千涵。
“为什么……”慕容千涵突然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衣裳被揉成皱皱一团,他用力的直接都泛白。
“我……”慕容千涵痛苦的道:“我没有对任何人不好啊……可是,可是……”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给他下诛心毒,让他生不如死。
“太子殿下……”沈倾不明所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怔忡的看着慕容千涵,望见他眼中满是委屈。
慕容千涵想把诛心毒的事情沈倾,可是李易清嘱咐过他,这件事谁也不能说。
“如果……”慕容千涵有些哽咽的垂头说道:“如果你真心对待一个人,问心无愧,那么那个人也会真心对你吗……?”
沈倾只觉全身僵住了,慕容千涵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这话又是对谁说的,是说谁的,难道是自己吗。
“太子殿下,”沈倾知道自己怀着二心,可他努力镇定下来,沉声道:“您说的,没错……”
然而他这一说,慕容千涵就更无法理解,直接把头埋在手臂里,沈倾只见他身体一起一伏,便知道他哭了。
“太子殿下……”沈倾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不知所措。
慕容千涵没有理他,只是心中一口闷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泪水湿了袖上大片锦布,他只是不明白不理解,他没有为难过任何人,可是为什么就有人这样对他,这样恨他,想让他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太子殿下,对不起,其实我……”
“你起来……”
沈倾冷汗直出,他以为慕容千涵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才会这样说,正准备坦白时,慕容千涵却打断了他。
“您……”沈倾惊诧的抬头望着慕容千涵,见他双眼红红的。
“起来……”慕容千涵抓着沈倾的手,把他拉起来,轻轻道:“你道什么歉,难道你恨我吗……?”
沈倾被问懵了,嘴唇一颤,没有回答。
慕容千涵相信诛心毒不是沈倾下的,所以才会这样问他,可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委屈。
“太子殿下……”沈倾毫无征兆的突然开始对慕容千涵道:“您……您对别人,太好了。”
慕容千涵哽咽的小声答道:“生而为人,善友信忠。”
“可是……”沈倾不敢看着慕容千涵,“可是会有人利用您的善良……您会对他深信不疑,但他会把您骗的痛苦至极……”
慕容千涵语塞,说不出来话,甚至有些害怕,因为已经有人想让他生不如死了。
“那……”慕容千涵终于开口答道:“那我也……我也问心无愧……”
“可是……”沈倾忍不住看向慕容千涵,见他澄澈的眼泪泛着泪光,可却没有一丝杂质。
“太子殿下,”还未等沈倾说完,便有人前来禀报,“皇后娘娘来了。”
只见华庭外,楚萧言珊珊而来,身后跟着一行宫女,脸上有些些许担忧之色。
慕容千涵连忙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整理好大氅放下,起身向楚萧言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
沈倾也赶紧跪下,“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都免礼吧。”楚萧言柔声道,而后拉着慕容千涵又坐下,“今夜这风冷的很,涵儿怎么不回屋,在这亭子里,本来身子就还虚弱着,如果再受了寒该怎么办。”
慕容千涵垂下头不语,他知道楚萧言来安慰他,却不见慕容蹇身影,于是小声的开口试探问:“父皇他……”
“涵儿,”楚萧言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你父皇啊,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你答应母后,别再做那些无用的事情了,本宫知道你心善,可万物都有分寸都有界限,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一个合格的储君。”
慕容千涵没有说话,他是太子,可一个人若是无正德仁义之心,又怎么做好一个太子,可他想了想,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楚萧言见他不语,就缓缓道:“本宫不知道你听没听进去这话,但本宫希望你记住,永远记住。”
慕容千涵只得点点头,扔不做声。
“陛下他,”楚萧言话语一顿,而后说道:“他准备去祈福,但也会带上你的,你要知道,他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恕你了。”
慕容千涵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明明慕容蹇令他不得踏出皇宫半步,可扔要待自己去祈福,心里泛起一阵愧疚。
然而他又想到慕容千羽告诉他说金光寺有问题,暗想这次祈福是不是应该在金光寺,便问:“那母后,这次祈福,是在哪里?”
楚萧言凤眸微抬,颔首看着慕容千涵,金凤冠微微发出一下清脆的响声,“以往祈福涵儿也是去过啊,当然是在灵玉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