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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寻查

  陈戎微惊之下,突然说出来一个人名:“何玉忠!”

  慕容千羽目色凌然,“何玉忠?”

  “是,”陈戎回答说:“云中郡的太守的位置,他可是从二十年前一直做到现在。”

  “有意思……”慕容千羽抱臂拖住下巴,低低念叨了一句。

  “二十年了,何玉忠就一直守在这云中郡,这里究竟是有什么吸引着他,或者又有什么牵制着他,就连慕容蹇都不曾注意,而朝廷里的人似乎是想让他继续守在这。”

  慕容千羽放眼望去窗外,只见这云中郡边上的村邑,已是满目萧然之景,可方才马车路过街市中却是熙攘繁华,暗想这何玉忠把云中郡治理的还真是奇怪。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云中郡好好探查一番?”

  慕容千涵虽是对于他的父皇满心犹疑和不解,但也一直听着陈戎和慕容千羽二人的对话,他渐渐清楚慕容千羽来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寻陈戎。

  陈戎淡淡看他一眼,眼里不知是何意味,只是有着历经沧桑的深邃和失了希望的暗沉。

  “我……”慕容千涵注意到了陈戎的目光,连忙垂下头,温声道:“我只是,提个建议……”

  陈戎没有理会他,因为关于魏瑾一案,他只听慕容千羽的,也只信慕容千羽的,就算慕容千涵拿太子的身份来命令他也是如此。

  “事不宜迟,趁着街上还有集市,方便打探消息。”

  然而慕容千羽却点点头认可了慕容千涵的提议,提上放在桌上的剑迈步朝门外走去。

  陈戎见慕容千羽如此,便未反驳,扔下慕容千涵径直出了门,慕容千涵犹凝片刻,也连忙跟上。

  马车摇摇前行,即使承载了三个人,里面空间也绰绰有余,慕容千涵挨着慕容千羽,和陈戎相对而坐。

  行路之上,驶过几间简陋残破的屋子,车轮荡起滚滚黄土,过路之人掩鼻偏头。

  这村落间的土路本就崎岖,而且房屋建的无序,东一座西一间,马车摇晃的厉害。

  忽然一阵长嘶,车缓缓停了下来。

  慕容千涵轻轻掀起帘子朝外头一望,只见三两人相对而来,道路狭窄,所以车夫停下车先让行人走过去,免得碰伤了他们。

  但是慕容千涵凝目,却见那几人身上都有残疾,一个住着拐棍坡脚,一个手臂断了吊着白布,布条上还有些血迹,身后竟还有两人还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的人昏迷不醒。

  “这是怎么了!”陈戎也看见了车外的人,因是邻里相亲,他连忙从马车里探出头询问。

  那跛脚的瘸子哀叹一声道:“老梁刚上山就碰到捕到一只黄苍,但一个不留意从山上跌下来,摔成这个样子,他媳妇让我们把他抬下去看郎中,自己先把那黄苍皮卖去了。”

  “郎中怎么说,上药没,严不严重,老梁是家里可是穷,他要是倒下去了,他一家就完了。”陈戎皱着眉,心里一阵担忧。

  “唉!”那人摇摇头,无奈的说:“一个铜钱都没有,看什么郎中,只好又抬回来了,就等着他媳妇卖了那黄苍皮换钱来。”

  陈戎听后叹了口气,随后立即抬首掏着腰间衣带,“先去看郎中,千万别耽搁了,人命要紧,我这里……”

  他突然把话停了下来,因为他只从身上摸出来两个铜钱,囊中羞涩,他低下了头,仅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陈戎眼神复杂的看看那人,又恳求的把目光投降慕容千羽。

  慕容千羽却微微耸了耸肩,不予理会。

  而慕容千涵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可是太子出门又怎会有带银子的习惯,寻了全身上下也没有找出一两来。

  “我……”

  正当他为难之际,突然想到了自己头上的银发冠,他连忙取下来递给那人,“抱歉,我实在是没有银两,这个应该能换不少钱,先拿去救急,只是会麻烦些……”

  那人不停朝着慕容千涵行礼,而后双手接过那银发冠捧在手里连忙致谢,“老梁的媳妇卖了那黄苍皮以后,一定把这钱还给公子。”

  慕容千涵浅浅一笑,因为他虽不知道那黄苍皮是什么物什,但他清楚卖了它换来的钱远远不够这顶银发冠的。

  “快去吧,别耽搁了。”慕容千涵见被抬着的那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也没有再提换钱的事情,只是关切的催促。

  那人又连声一阵道谢后才离开,慕容千涵的马车也继续缓缓行驶了起来。

  “唉!”陈戎闭了闭眼睛,遮去了满目沧桑,“非要去山上捕什么黄苍,命都不要了,换来那些钱又有什么用。”

  慕容千涵用一根白色发带将上半部分原本在发冠之中的长发系起来,比起之前,卸了一丝贵气,却显得更加温柔雅致了。

  “那黄苍……”慕容千涵试探的轻声问陈戎,“是什么物什?”

  陈戎淡淡的瞥一眼慕容千涵,不屑的道:“你们皇宫里的人养尊处优,还不知道这等高级的皮毛?”

  “我……”慕容千涵惭愧的低下头,他确实是不知,也未曾听说过。

  “黄苍就是一种普通的山野动物,谁知道这一阵怎么突然开始有人花重金收购这个了,八成就是你们宫里人又突然又不喜狐裘,所以村里的人都跑去山上打猎,然后再到集市上卖。”

  陈戎见慕容千涵满脸疑惑,便冷哼一声嘲讽的解释。

  然而他这么一说却令慕容千涵更加不明白,因为皇宫中大抵都是在过了中秋后才开始收购狐裘赶制冬季的衣裳,也从没听闻要换什么黄苍皮。

  “所以,大家都去山上打猎不去耕作,即使捕到几只所谓的黄苍卖了好价钱,可也从山上摔下来会被山野猛兽袭击,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

  慕容千羽凝眉突然问。

  陈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事实却如慕容千羽所说的那样。

  而慕容千涵也恍然大悟,为什么方才去田间寻陈戎时,只有寥寥数人而且地上的作物已然枯萎,原来大家都去山上打猎不管其田地。

  “到了。”慕容千羽淡淡吐出两个字,而后就先下了马车。

  慕容千涵看一眼窗外,只见云中郡的街市和村落确实如两个世界一般,全然不同,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来时收购黄苍皮的人现仍在,而且周围蜂拥挤着大批的人销售。

  他先让陈戎下了马车后,自己才缓缓掀开车帘出来,“那些人……”

  “过去看看。”慕容千羽打断他道。

  “三件黄苍皮,两二等,一三等,共五十两。”

  收购的拨了两下算盘,随后取了一锭银子,旁边的人立刻在本上计了账,余下几人摆着黄苍皮垒到马车架上。

  “下一个——”他又提高嗓音吆喝一声。

  于是又有人抱着毛皮涌上去,后面的人急不可耐的围成一片催促。

  “这黄苍皮怎么比上等的狐裘还要贵上好几倍。”

  慕容千羽负手立在一边沉声问。

  “不然大家怎么会争相去山上打猎,只可惜我这把老骨头动不了了,只能守着那半寸土地。”

  陈戎摇摇头后不再去看,只是忽然伤感,自二十年前他被革职以来,就在这云中郡守着一方寸地,寂着逝去之人,也许他将不会看见魏瑾一案得以昭雪的那一天了。

  慕容千涵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将他眼底里的悲凉与沧桑看的一清二楚,可他却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语。

  “这云中郡……”慕容千羽低声沉吟半晌,抬首恍然看见三支乌鹊听在街边房屋的飞檐上。

  温棨山的人也在这里?!慕容千羽眉头一蹙,沉思之际,却察觉到了一人目光直直散在他身上。

  他颔首只见收购黄苍皮的一行人内,其中一个人正盯着他,眼里不知是何意味。

  慕容千羽暗暗握紧了手中长剑,突然秋风渐起,檐上乌鹊拍打着翅膀叫了几声散开来飞走。

  他微微一惊,再次看向那人,只见他朝着自己点了一下头。

  慕容千羽薄唇一压,握住长剑的手终于松了几分,只是疑心温棨山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何玉忠?

  “兄长,”慕容千涵打断了慕容千羽的思绪,“我们……要不要上前询问一番?”

  慕容千羽再看一眼收购黄苍皮的那几人,却见他们已是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像是没有传递给慕容千羽那个眼神过一样。

  他迈步向前走去,扫一眼车架上垒的好高的黄苍皮,沉默不语。

  “去去去!后面排队去!”

  那人挥袖轻拍了一下慕容千羽,脸上满是不耐烦,欲要赶着他让开别当人后面的人。

  慕容千羽一怔,微微颔首握紧了四指,面色冷郁的一言未发的转身。

  “抱歉……”慕容千涵轻声向那人说道,而后随着慕容千羽迈步离开。

  慕容千羽双手紧握,收购黄苍皮的,是温棨山的人,他又忆起刘敬之的两箱银子还在温棨山那,他费这么多力气躲过了金樽查抄官银,难道就是为了卖这些黄苍皮,还是比上等狐裘高几倍的价格。

  他思索半晌,只见收购黄苍皮的人群中突然挤进去一个人,对另一个正记账的人俯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人听后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驱散拥在前面售卖的人,推着几辆马车架的黄苍皮,连银子都不点一下就迅速离开了。

  可是抱着刚猎下黄苍皮的人们却不肯走,因为这东西买的价格,拮据起来完全可以供一家三人半年的口粮,但是温棨山的人已经离开,独留下他们在原地絮絮叨叨的抱怨着。

  “砰——”

  突然只听铜锣清脆一响,街上声音瞬间就静下来许多。

  “太守到——”

  一阵高声吆喝后又响起一声铜锣的敲打,迎面从西边走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官袍下盖住的大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怀了七八个月大的孩子一般。

  身后数十人紧紧跟随着,皆是腰间带有佩剑,前面三人开道,周围人都让到一边肃然而立不再说话。

  “太守大人……”周围的人恭敬的向何玉忠行了一礼。

  何玉忠连头都没点一下,他面色铁青的看着跑着黄苍皮拥在一起的人,不悦的呵斥道:“我可提醒你们,还有三日,就是上缴粮食赋税的截期了!”

  “是是是,太守,我们知道,我们一定按时交齐。”

  几人连连躬着腰应声回答,都不敢抬首去看何玉忠。

  “按时?你按什么时!朝廷上边已经催促本官了!再交不上来,本官的官服和你们的脑袋,统统都保不住!”

  面对刘敬之的低吼,谁也不敢说话,慕容千羽微微一蹙眉,暗自诧异凡是都城边上的郡县,都应是由朝廷的人前来收缴粮食赋税,何时轮到了他何玉忠来插手。

  “太守……!”

  突然有一妇人冲上前去,还没等何玉忠身后的侍卫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跪在了何玉忠的脚下。

  “丈夫去山上打猎不幸坠落山崖,至今尸骨未寻,家中还有数月小子待哺,地里农田无人耕种,实在拿不出粮食上缴,求大人减免一些税务吧……!”

  何玉忠淡淡的低眼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她,冷哼一声,“那是你自己家的事!”

  说罢,何玉忠懒得再理会,迈步又要从她身旁而过。

  “大人……!”

  那妇人一把抱住何玉忠的脚,拦住了他,她跪在地上,鬓发散落两件,单薄的衣裳满是破烂的线头和补丁,白如蜡雕脸上两道泪痕,气息微喘,脖颈青筋时时隐现。

  “滚开!”

  何玉忠先收脚,而后狠狠的踹开了那妇人,脸上眉头皱成一团,厌恶的低吼。

  妇人趴到在地,捂着身体起都起不来,周围竟没有一人上前去扶住她。

  “大人……!”

  她低声抽泣着,挣扎着起来,仅仅是两个字,却也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喊出来一样。

  何玉忠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出剑,寒光一闪,佩剑已然指向那妇人。

  “住手!”

  慕容千涵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她扶起面色煞白带着恐惧和绝望的妇人,定定的看着何玉忠。

  “你是什么人!”

  为首的侍卫厉声呵斥,长剑直指慕容千涵。

  “我是……”

  慕容千涵想到和兄长前来云中郡是来调查当年魏瑾一案,此时若是暴露身份可能会带来阻碍,于是突然停下吞了后半句话。

  “哼,无名小辈竟敢多管闲事,闪开!”

  然而何玉忠却暗暗仔细打量一番慕容千涵,见他眼生,应不是本地人,再看他打扮也应是富家公子。

  “算了,我们走。”何玉忠不想多生事端,况且眼前这个白衣公子还是个外地人,此事传出去定会不妙,于是他一甩长袖,瞪了一眼慕容千涵迈步离去。

  慕容千羽将目光从慕容千涵和何玉忠的身收回来,此时才松开了紧握的四指,掌心里方才温棨山的人给他的字条已经有些发皱。

  他缓缓将那字条展开,只见上面恰好写着:何玉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