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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苦楚

  慕容蹇静静的看着李易清为慕容千涵把脉,又把视线转到面白如纸双眼紧闭的慕容千涵身上,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他不明白,以往皇子中最喜静乖善的慕容千涵,怎么会开始三番五次的开始顶撞他,甚至和自己说谎。

  可是看着榻上昏迷虚弱的慕容千涵,心中怒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

  “陛下,这……!”正当李易清缓缓解开慕容千涵的衣襟时,看见了他身上一块一块的淤青,他记得昨夜还没有这些。

  慕容蹇垂眸不语,慕容千涵白皙的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尤为明显,慕容蹇怔怔的望着,有些许后悔之意,因为他清楚他将龙案上那一沓竹简朝慕容千涵砸去的力度,手不禁微微一颤。

  “怎么样了。”慕容蹇没有理会李易清的惊诧,只是沉声缓缓问道。

  李易清见慕容千涵心口朱砂痣越来越明显,也却不敢如实告诉慕容蹇,只是答道:“回陛下,太子殿下身体虚弱至极,需要好生休养。”

  慕容蹇暗暗轻叹一口气,但又想到慕容千涵出宫去和乱臣贼子混在一起,就仍然沉声冷冷道:“他是该在府里头好好休养了。”

  李易清听不明白慕容蹇话里的意思,只是发觉慕容蹇心绪不佳,想来应该又是慕容千羽的事情,就没有再多言。

  “父……父皇……”

  此时慕容千涵已经醒来,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张开,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他欲要从榻上坐起来,可是浑身一点劲都没有,用手撑着榻沿,额上冒了虚汗。

  慕容蹇一惊,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忧,微微抬起手臂,轻轻迈出半步,欲要走到榻边将慕容千涵扶住。

  而李易清见状立刻上前把他扶起来,拿着玉枕垫在他身后。

  慕容蹇凝住步子,手也松了下来,继续站在一旁沉脸看着。

  “父皇……”慕容千涵又轻轻唤了一声即使视线模糊不清,脑袋昏昏沉沉,可他也感觉到了慕容蹇身上阴霾笼罩,压着怒意。

  慕容蹇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把头偏过去对李易清冷冷命令:“盯着他好好休养。”

  此话虽是语气缓和,可是却在“休养”二字加重了语气,慕容千涵自然清楚慕容蹇的意思,只是缓缓垂下头。

  “是,陛下。”李易清答道。

  慕容千涵把视线投向李易清,神色复杂凝重,薄唇褪去血色轻启,欲言又止,终是未说一个字。

  “太子殿下,喝药了。”

  李易清起身从桌上又端来一碗汤药,轻轻吹了吹。

  慕容千涵伸手接过,然而刚碰到,他就觉一阵无力,手臂一颤,碗中汤药瞬间倾洒出来一些。

  “太子殿下!”李易清连忙又把药自己端上,慕容千涵的手被烫的微微泛红。

  李易清先把药放下,而后拿出方巾手帕轻轻擦着慕容千涵被烫到的手指,再托着那只手,温柔的吹了吹。

  慕容千涵注意到慕容蹇正凝视着自己,于是连忙把手抽回来,微微握紧不敢作声。

  李易清一怔,但又怕汤药凉了,便一手揽着宽袖,一手端着那碗汤药亲自喂慕容千涵。

  “咳咳……咳咳咳……咳咳……”

  才喝一口,慕容千涵就开始咳嗽起来,嘴里发苦,嗓子都有些哑,眼睛微微充血,像是刚哭过一般。

  李易清连忙抚了抚他的后背,感受到他又瘦了许多。

  慕容蹇心里虽是有些担忧,可脸上没有显现半分,他沉声问慕容千涵:“朕令你去和邓云川赈灾,你究竟又跑去哪了。”

  慕容千涵下意识的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他清晰的记得那诡异的玉笛声和撕心裂肺的疼,他知道了那是诛心毒,可是他还不能说,他要亲自问李易清。

  “儿臣……”慕容千涵没有提那两个戴面具的人,可他清楚,不能再向慕容蹇说谎了。

  “儿臣和……”慕容千涵又意识到也不能在慕容蹇面前提慕容千羽,于是又改口小声道:“儿臣去东间田场的时候……被歹人劫了去关起来,而后牢房失火,儿臣……儿臣自己逃出来了……”

  慕容千涵心虚的不敢看慕容蹇,双手绞在一起,又抓着衣裳锦布,揉成一团。

  然而知子莫若父,慕容蹇把他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怎能不知道他避重就轻的隐瞒。

  可是看着慕容千涵虚弱的样子,又怎能不知他受的许多苦,慕容蹇终是不忍心再怒斥责备,只是继续问:“在哪把你劫走的。”

  “东间田场……”慕容千涵轻声回答。

  “朕问你,”慕容蹇语气又突转阴冷,“是在东间田场的何处把你劫走的。”

  慕容千涵一怔,抬头看着慕容蹇,正对上他锐利冰冷的目光。

  慕容蹇盯着慕容千涵,他要知道,陈戎的坟墓,究竟和慕容千涵有没有关系。

  “在……”慕容千涵连忙把头垂下去,两绺头发顺着散下来,侧映两颊,遮住半边脸,“在东间田场的山脚下……”

  “山脚下的何处!”

  慕容蹇断然一喝,吓得慕容千涵微微一颤。

  “儿臣……”

  “朕不听这些,朕就问你,在山脚下的何处,朕要的是一个地方,不是你那些解释!”

  慕容蹇顿时怒意如潮,他就是想听听,听慕容千涵亲口说陈戎的坟墓,而不是听他含糊的回答来糊弄自己。

  慕容千涵脸色又白了许多,唇上仅余下的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不敢再欺骗慕容蹇,只得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在……在陈戎的坟旁边……”

  慕容蹇怒气冲天,胸口一起一伏,几乎是带着杀气直逼慕容千涵,“陈戎的坟,谁给他埋葬的,你别告诉朕是你,慕容千涵!”

  “儿臣……”慕容千涵心中陡然一紧,浑身血液凝滞,他抓着衣裳锦布,把头垂的更深。

  “好……好……”慕容蹇气的浑身发抖,“果然是你!慕容千涵!朕让你去云中郡干什么!去赈灾!赈灾!你去干什么?嗯?”慕容蹇逼问慕容千涵,可是没等他回答就厉声呵斥道:“你还去安葬陈戎,那朕问你,你是不是还要给那乱臣贼子守个丧,每年还祭拜祭?!你是太子,慕容千涵!你是朕的太子!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都做的出来,你告诉朕,你……!”

  慕容蹇一口气顺不过来,话卡在一半,捂着胸口咳嗽几下,憋的脸涨的通红,青筋暴起。

  “父皇……”慕容千涵心中泛起愧疚,低低的唤了一声。

  “朕……”慕容蹇喘了好一会才沉声继续道:“朕再警告你,慕容千涵,你要是敢踏出去府门半步,朕一定……一定废了你这太子……!”

  “父皇……”

  慕容蹇不再理会,龙袖一甩,压着满腔怒意径直离开,独留慕容千涵在软榻上,双眼泛红的怔忡的望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

  “太子殿下……”

  李易清叹了口气,虽然方才听到慕容蹇的话十分震惊,可是他跟随慕容蹇二十年,怎么能不知道慕容蹇宠爱慕容千涵,若是换做别的皇子,已经被赐死了,慕容蹇说要废了慕容千涵,不过是气话,那个前提,不过是给慕容千涵一个台阶罢了。

  李易清端起汤药,重新递给慕容千涵,然而慕容千涵回过神,双眸泛着粼粼水光的望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太子殿下……”李易清的手端着汤药僵在半空,“您……”

  “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骗我……!”

  慕容千涵直直看着李易清,声音发颤,里头的委屈,不解,和恐惧都散发出来,他不明白李易清明明知道诛心毒的,凭借他的医术一定知道的。

  可是上次在察县他究竟为什么骗自己那是巫术,他又害怕,他害怕李易清和那些人也是一伙的来害自己。

  “太子殿下……”李易清半晌才反应过来,可他仍不肯回答,他将手中汤药放下,复杂的看向慕容千涵,而后又低下头。

  “你明明……明明知道诛心毒,对不对……?”

  “太子殿下,微臣……”

  “我不要听你解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

  李易清如遭雷劈的后退半步,他震惊的看着慕容千涵,自己明明隐瞒的那么好,他是如何知道的!

  “是……”李易清朝着慕容千涵跪下,他终究是知道了,可是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他真的能承受的住吗。

  “为什么……”慕容千涵突然蜷缩起来,双手抱膝,痛苦的摇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有多疼……”

  “微臣……”李易清跪在地上,他确实没有体会过诛心毒发作时候的疼痛,可是现在,他的心却也一阵一阵的抽疼,“微臣……”

  他说不出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说诛心毒没有解药?还是说慕容千涵的太子之位将面临其他人的觊觎?

  “微臣罪该万死……”

  终于,李易清缓缓开口并向慕容千涵叩首,他伏在地上,声音也在发颤。

  慕容千涵看着他,抓住他的袖子哑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太子殿下……”李易清不得不告诉他事实,他开口一字一句的道:“若是微臣告诉您,您受不了这般痛苦,若是微臣告诉您,消息一传出去,会有人趁虚而入,若是微臣告诉您……”

  “那你就让我一直疼着,是么……”慕容千涵打断他,哽咽的道:“你就一直让我,让我遭受着那如同利剑贯穿心口,再抽出来,在刺进去,再抽出来,周而复始,永无止息的疼么……?”

  “微臣不是……”李易清闭了闭眼,光听着慕容千涵说,他就知道那诛心毒的威力了,“微臣一直用银针抑制着诛心毒的发作……”

  “那解药呢……?”

  李易清瞬间身体一颤,他若是告诉慕容千涵没有解药,慕容千涵会怎么样,他会有多痛苦,多绝望,况且他身体虚弱,听不得这样无情的事情。

  “回太子殿下,”李易清犹豫半晌,终是心痛的又骗了他一次,“微臣……微臣正在研制诛心毒的解药,请太子殿下放心,您,您一定会无碍的……”

  慕容千涵终于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内心挣扎了许久,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给他下诛心毒,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一瞬间的委屈,不解,恐惧全都涌上来。

  “太子殿下,”李易清恳求的道:“眼下若是宫中知道您中了诛心毒,一定会有人伺机而动,到时候皇宫必乱,所以微臣才……”

  “可是……”慕容千涵知道李易清的意思,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给我下诛心毒……”

  他眸子里的惶恐不安李易清看在眼里,一阵心疼,果然慕容千涵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仅仅是因为他是太子而被下了如此可怕的诛心毒。

  “太子殿下……”李易清欲言又止,他说不出口,因为一说出来,慕容千涵也许真的会崩溃。

  “你起来吧……”

  慕容千涵闭上眼睛,惨白的脸上哀戚之色显而易见。

  李易清缓缓起身,“太子殿下,微臣……”

  “谁也不能说吗……”慕容千涵打断他轻声问。

  李易清一怔,“是……若是这……”

  “好……”慕容千涵没等他说完,就吐出一个字来,眼睛都变得呆滞无神,里头微微泛红。

  “太子殿下……”李易清将他的痛苦与委屈看的一清二楚,“您……”

  “你先下去吧……”

  “太子殿下?”

  慕容千涵闭上眼,靠在软榻上,已经不再理会李易清了。

  李易清犹豫的良久,终是缓缓离开,走时不忘回望一下慕容千涵,见他眼角化过一滴盈盈的泪。

  李易清叹息一声,暗想是时候去罗浮山寻他的师傅询问诛心毒一事了。

  “你,怎么样。”

  正当李易清离开,慕容千涵准备一个人静静,或是哭泣,或是闷声憋着的时候耳边却突然想起了熟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关切。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