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赵明飞此刻却不觉得十分恐怖。
虽然黑刹总是极力掩饰,但其实他也见过对方受伤时的样子。上次她伤在陆袖手里,无法继续使用落云的皮囊,便是与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怎么?你怕了?!”黑刹瞧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你倒是喜欢好颜色,可惜对面那位陆袖姑娘连多瞧你一眼都觉得厌烦!你只有我,你恨吗?哈哈哈哈……到头来也不过只有我罢了!”
黑刹的神志似乎不大清楚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还伴随着阵阵诡异的笑声。
“我不恨。”赵明飞摇摇头。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从自己的体内缓缓流逝,可他不感觉恐惧,也没有在憎恨谁。
“胡说八道!你这个骗子!”黑刹愤怒地叫喊着,“不恨我你为何要杀我?!你这骗子!什么时空尽头,什么相依为命,全是谎言!”
黑刹觉得自己似乎坏掉了,她设计了这样多的计谋,最后全毁在赵明飞的手上,可她对于整件事全毁掉的愤怒,却远远小于对赵明飞的愤怒。
赵明飞明明说过这些的,可到最后他的心思还是在那老秃驴身上!该死的人类!全他妈是骗子!
不知为何,黑刹恍惚间想起了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黑刹与那些先天诞生的邪魔很不一样,她并不是自然产生的。
她想起自己刚有意识的时候,那会儿她还不是现在这样的妖魔,而是生活在人间寺庙之中的一抹意识。
寺庙中的佛像没有开过光,没有灵性,只是个空壳罢了。跪拜的人多了,便因人心的种种贪念、**、索求而形成了一种东西,而她便是那股有诸多**形成的灵体。
她渐渐开始玩弄人心,与人类做jiāo易。开始是用她微薄的能量帮人做点小事,换取对方人体上所带的能量,一来二去也积攒了不少黑乎乎的能量。后来本事大了,就又开始获取对方的灵魂。
只是到后来佛像被推倒了,她便无处存身了。像她这种天魔,没了佛像庇护,身上又背了业债,便是要遭天杀的。她一边躲避,一边继续和人jiāo易,以求寄居在人身上,活得短暂地存身余地。
她开始怨恨。
凭什么人类这么卑贱的生物就可以修炼,而她这么大本事却不行!她偏要祸害那些受到天道帮助的人类!
她这样为非作歹了许多年,但因为一直是双方自愿的jiāo易,所以天道也无法将她杀灭。
她有时候能占据一个人身,但当对方寿命到了,她又不得不继续换下一个目标。
有一年,大雪封山,她获得的人身大限将至,她便出去诓骗新的人。她和一个饥寒jiāo迫的女人做了jiāo易,对方紧紧为了一口吃的,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和对方做了jiāo易之后,她仍旧不大好操控那个身体。那具身体困厄jiāo加,腿冻伤了不说,身体还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而非常虚弱。
那时候,她的能量还没有这么qiáng,并不能快速让新身体复原。巧的是,一个穿得脏兮兮的孩童走上前来,将自己仅有的番薯分给了自己一半,还把手里的皮袄给了她。
那是一个荒年,四下里都闹饥荒,很少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可那孩子就是这么做了,在四下无人的雪地里,她觉得那孩子的眼睛黑得出奇。
等她恢复一些,她便总是暗地里跟着那孩子。她也说不准为什么这样做,或许是因为那是她见过的,眼睛最gān净的人类吧。
她瞧见他因为家中饥荒养不活而被卖给了隔壁村,打算易子而食,幸运的是有个老和尚从此过,给了对家一些白面,便将男孩换走了。
男孩渐渐长大,成了一个和尚。对方常驻佛寺,里面有许多开光的佛像和舍利,都是圣物,黑刹无法靠近,之后便很难见到他了。
但她还是旁敲侧击地知晓了关于男孩的许多事情。男孩做了法师,帮助了不少人,可最后却因为一场政变被烧死了。
之后又轮回几世,多为和尚道士,皆不得善终。
可如此一来,男孩的业债也还得很快。没有几世,他便在一道士的点化下,得道成仙了。据说是去了天上,做七杀星宿。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成千上万年,久到黑刹都不大记得这些细节了。
后来,她在那场清缴妖魔的战役中,吞噬了不少邪魔,恶念便更加旺盛,力量也更为qiáng大。再后来,她便彻底魔化,成了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妖魔,手上沾满了鲜血,也策划了一切。
现在她想,这大概都是因为那半个红薯和一张皮袄。
她愈发觉得赵明飞是个骗子了。
明明一开始对自己那样友善,最后却要杀她!为什么?!就因为那个什么广明子吗?又或者是因为那些被她伤害的人类?哈,若是对方一点贪念都没有,她又怎么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