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袖的存在形式,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类的理解范围,他从前便隐约地察觉出那种不同,可如今他们之间的沟壑终于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她就在他的面前,可他似乎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她了。
“别胡思乱想。”陆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听起来那么遥远,“尽量放弃思考,我要处理你脑中的魔物了。”
秦观头脑太灵敏了,他的思维远比普通人要迅捷许多,这也导致他的大脑比其他人要活跃许多,而这种活跃并不利于陆袖驱魔。
秦观盯着陆袖的侧脸,见她那对细眉皱了起来,便把心态渐渐平缓了下来。他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夕阳映照下的侧脸上,微光将那张脸的每一寸毛孔都映得极清楚。
她不一样了,他记得从前对方脸上每一寸毛孔的样子,可如今那些毛孔都缩小到肉眼难以体察的范围内,那皮肤看上去异常细腻,细腻得没有任何瑕疵。
他一直凝望着那张侧脸,秦观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陆袖死了便罢了,她活着,却从来没来见过他,这便意味着她不会再回来了。
再看一眼吧。
或许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陆袖用手触到那片yīn影,那纤维群虽然不像魔藤那样手段粗bào,在过去也一直隐忍着,没有发挥多大的效力,但其实这东西的yīn毒程度远超魔藤和腐肉。
纤维群不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还非常智能,可见黑刹用心之缜密。陆袖心里清楚,秦观一定是黑刹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
她凝神静气,一口气将秦观脑中的纤维群全部解体了。
她的这种做法,无疑会宣告黑刹,已经有人知道了她的yīn谋,但陆袖也无法,毕竟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观在这儿受苦。
反正这些日子,她也拔除了不少黑刹的爪牙,正面撕破脸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好了。”陆袖看着怀中的秦观,表情仍然是淡淡的。
她现在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因为心软,而给予对方希望。她给不起秦观想要的东西,也再也没有勇气给了。
她是很不顾一切地爱过对方的,但这份爱也随着朋友的去世、自己的身死而全部淡去了。
她如今的身体是崭新的,原有的记忆体、思维方式、身体习惯都已经全部消散了,这是一具新的身体,继承了她的回忆,除此之外,与从前也没什么关联了。
“日后,你的旧病不会再复发了。”陆袖沉声解释道,“我已经将那东西从你身体中彻底拔除,并在你体内刻印了除魔阵,如果再有人试图篡改你的身体,那个阵都会将他的力量回弹,你大可安心。”
“就算你以后再……”
再喜欢上什么人话,也不会复发。
话到了嘴边,陆袖还是把它咽了下去。
这太伤人了。就算她想要对方忘情,这样也太残忍了。
“……好。”秦观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就像没有听出那种暗示一样。
秦观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剧烈咳嗽而变得有些沙哑,但依然富有磁性。
陆袖沉默着坐在他旁边,相对无言。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沉默了许久,秦观率先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沉寂。
陆袖张了张嘴,想说“抱歉”之类的话,可又觉得这样的话实在是多余,终究还是没吭声。
秦观也并没有给她答话的机会,幽幽地说了后半句:“可刚才我又觉得,你死了才好。”
秦观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幽深可怖,仿佛是一条毒蛇一般,是真的想要将她的喉咙咬破。
他又像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秦观了。狠辣,自负,得不到宁愿毁了。
陆袖突然笑了:“这我相信。”
这像是秦观的作风,像是他的脾气。
过去的陆袖是全心全意属于他的,其实如果她死了,秦观至少会得到一个完整的她。他拥有过,别人也无法再拥有。
如果换一个人,陆袖可能会骂他有毛病,但对面是秦观啊,她是那样炽热地爱过对方的,爱到骨子里。男女之爱,于她来说,便是自私的,她又何尝未曾想过,要将对方挫骨扬灰!杀了他,一切都尘埃落定,再也不必饱受煎熬。
“可是一想到你要死了,我又开始后悔。”秦观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身体几乎被纤维群毁了,即便除了那东西,也是病入膏肓。
“于是我就开始陷入循环。爱你,恨你,念你,怨你……”他将手搭在陆袖的脖子上,他摸不到她的脉搏了,“可是你瞧,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
秦观gān涩地笑了两声,咳出一口血来。
陆袖能感觉到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胳膊的重量,秦观似乎倾尽了全力支撑着他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