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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时载点了点头:“无妨,我问心无愧,随知州还我几分。”他与江石来回几趟,知他的行事,问道,“江兄可是近日要归?”

  “正是,过两日便回,先至禹京,再回桃溪,时兄可有家书要我捎回家去?”江石道。

  时载面上露出一点恍惚,这才道:“家母不识字,家书便不写罢,我封一一封银子,烦江兄替我捎与家母。”

  江石欲言又止:“你……”

  时载涩然道:“不瞒江兄,家母心中有怨,唉……”

  涉及家事,又与长辈相关,江石不便多言,只避重就轻道:“时兄放心,届时我亲手将银两jiāo与伯母。”

  时载却并不避忌,道:“家母不喜我来栖州当官,我……说来惭愧,我来栖州非是心系民苦,而是想解故旧。江兄,你与阿忱可有往来?”

  江石抚着粗瓷茶杯,薄唇微抿,莫名就带出一抹冷硬,他道:“时兄,我也不过偶见。”

  “是吗?”

  江石道:“许你我都是旧故,付忱不愿相见。”

  时载刹时白了脸,好半日这才定了定心神,勉qiáng道:“江兄回时,我折柳相送,可惜栖州不兴踏歌。”

  江石笑起来:“时兄过于颓丧,我虽不在栖州长居,一年也要来去几回,时兄说得好似不再相见。”

  时载以茶代酒自罚了一杯。

  等得江石动身离开那日,时载果然在百忙之中抽身相送,天暗云低燕飞回,却是有雨的模样。

  江石见天不好,在船上拱手道:“时兄不曾带伞,快些回去,下趟我来栖州再来叨扰时兄一杯浊酒。”

  时载思绪不佳,只催江石扬帆,自己却不回,反倒看着逝水淌淌郁郁生愁,直等得雨打水面,激起重重涟漪,这才有了归意。抬眸间却见江上多一叶扁舟,舟上一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他吃了几口酒,随手将酒壶弃在水中,不多时,水面响起呜呜如泣的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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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数古来多少英雄?风流尽付huáng泉路。思今后几许娇娥,艳色入土棺中骨。皇侯将相何所在?荒坟旧冢对空楼……”

  “一人一孤舟,一山一壶酒,一卧一长梦,一笑一水路……”

  时载心神激dàng,急呼一声:“付忱。”

  舟上人却是置之不闻,不远不近浮舟水上,只朗声对船上的江石道:“古埙幽咽作别送故人远归,江家小兄弟,一路顺风。”

  江石高声回道:“送别怎无酒?”

  舟上人笑道:“酒来时有半壶,却让我吃光了,何必拘泥送别酒?”

  江石笑:“你无酒我却有酒。”他从船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酒壶,远远掷了过去,一船一舟离得太远,那酒壶掉在了水中央,随着水流浮浮沉沉。

  舟上人拿起船篙,点了几下水,将小舟撑到河中,捞起酒壶,一气饮了半壶,赞道:“好酒,不枉我来送送故乡人。”

  江石道:“不抵一场相送。”

  舟上人哈哈大笑:“这话中听,就此别过,有缘再贪江兄一壶好酒。”

  江石笑摆摆手,不再多言,催船手摇浆,疾行而去。时载在岸上,苦无渡船,怅然如一抹幽魂。

  舟上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他面上一点轻佻,一点随意,一点落拓,遥遥看着时载,忽得展颜一笑,道:“时兄,你为官,而我却是一介草民,不大相衬。不如,你为百姓做主,我在水上吃酒,各奔各的前程,各担各的忧愁,如何?”

  时载满面的苦涩,凄然道:“宜挚……”

  付忱又是一阵轻笑,道:“时明府,何必做小女儿情态,江湖水滔滔,不如来相忘。”

  时载咬牙,道:“此生难忘,宜挚,我心中有愧,这一生怕是不能释怀。错便是错,我无有半句推脱,我只盼宜挚能与我一聚,共醉一回。”

  付忱大声笑道:“时明府,道不同,不相为谋,明府好好做你的父母官,就别再为我操心了。”他说罢,也不等时载出声,船篙一点,小舟如箭离弦,飞也似得远去,江上传来几句不正经的放歌声,“醒看天,眠枕地,渴饮离桑酒,饥剪雨中韮,huáng梁饭香浓,梦一场昏昏旧日梦。”

  时载心头似遭雷击,眼见小舟远处隐入芦苇深处,不见影踪,再看水面无痕,只觉手脚发凉巨痛难忍,吐出一口血,这才失魂魄回去县衙。

  野草丛中,一只鸽子咕咕地掠过疏疏雨幕,倾刻成了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