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憋笑,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卫家的点心也颇为不错,顺手再打发走满面红晕的丫环,将手一背,跟山大王似得在抢来的寨子里来回踱步,等晃得心满意足了,这才支起窗,将楼竞放进来。
“你这般放肆地登堂入室,皮绷紧点,当心卫家知晓你居心不良,一顿毒打将你关进柴房里。”楼竞拍掉自己身上的雪,没好气地告诫。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楼淮祀喷着气。
楼竞隔窗看着纷纷扬扬的雪,忽道:“许过几日,这禹京街头,就会多一具新鲜的尸首。始一有皮可以扒了。”
楼淮祀趴在窗边:“你说那个……贫家妇?”
“阿祀,她有一双将死的眼,她是一个半死的人。”楼竞平声道,“她不是贫家妇,她确实是谢夫人。”
楼淮祀朝他歪了歪头:“阿竞,你要救她?”
楼竞眼都没抬:“救不了,她不想活了。”
“呵。”楼淮祀轻嗤一声,“谢知清不是德行堪配圣人吗?外祖父说得没错,这世上熙熙攘攘都是奔波苦辛的凡夫俗子,但凡是人,难免就有一二亏心事。”
楼竞不多言,而是叮嘱道:“我要回悯王府一趟,你在侯府不要胡作非为。”
“去罢去罢。”楼淮祀连连挥手,又央求道,“堂兄,你顺道去季侯的别院帮我折枝梅花来。”
楼竞冷眼相对:“悯王府在城中,季侯别院在郊野,不论怎么走也顺不了道。”
“绕郊野回城中,不就顺道了。”楼淮祀挤挤眼,又乐陶陶地道,“能引得五舅舅去赏梅,季侯家的梅花肯定开得特别好,嘿嘿,折一枝来送给小丫头。”
楼竞咬牙,凑过来灿然一笑,压低声:“阿祀,我探了探,你身边跟着的人,有上皇的,有圣上的,还有堂叔的。你那一堆什么跟长公主chuī枕头风?偏心眼?不定已经传到了堂叔的耳里。”
楼淮祀被噎了一下,往后一仰,抖着腿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我没少编排他,他也没少揍我。我虽然亏了,但我爹也没赚,勉qiáng也算两相扯平。”
楼竞笑道:“我听闻叔父托大理寺刑狱将祠堂供着的诫板浸油过火,如今是乌黑发亮,叩之有金玉声,入手沉重有如镔铁,打死个把人不费chuī灰之力。”
楼淮祀狠狠倒吸几口凉气:“你说我哄好舅兄岳丈,他们许不许我入赘?”
楼竞哼了一声:“他们许不许我不知,我只知你入赘前必先入土。”
气得楼淮祀愤愤赶人:“丧气丧气,兴致都快被你败光了,我还等着跟我舅兄好好吃酒,再跟他老师赌上一局呢!”捊捊袖子,急不可耐道,“想我一身赌术师出名门,伸伸手就能帮我舅兄雪洗前耻。”
楼竞觉得为楼淮祀这种脸皮几尺厚又不知死活的小混蛋操心的自己,简直愚蠢之极。他再不走,忍不住就要同室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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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一心讨好未来舅兄,在那摩着拳擦着掌。卫放也是迫不及待,他跟卫繁姊妹去国夫人那chuī了会法螺,又拍了一通马屁,告声罪,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找楼淮祀。
卫放看着焕然一新、有如美玉生辉的楼淮祀,两眼都亮了:“楼兄真是姿容绝世,倾国倾城啊!”
楼淮祀一点不在乎舅兄用词不当,笑道:“卫兄亦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红尘有幸得识楼兄。”
“三生有幸与兄为友。”
“相见恨晚呐!”
“一见倾心啊!”
二人站在廊下互相chuī捧了半天,卫放的小厮快听吐了,也不知天将暗雪将停还是两人太过恶心,飘进廊下的零星飞雪,一片一片都是污浊不堪的。
卫放携了楼淮祀的手,一路跟个长舌妇似得抱怨个不停,道:“楼兄,我虽与老师情同父子,养老送终、死后供祭都不在话下,然,亲兄弟明算账,赌场之上无父子。”
楼淮祀大赞:“卫兄有义之士,恩怨分明,说得甚是。”
卫放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引着楼淮祀往自己老师的清书院走去。
小院幽静,一株松树透出院墙,绿枝成团覆盖着一层厚厚白雪,半掩的院门透出隐隐人声。楼淮祀听卫放说了一车轱辘的话,虽然他舅兄的话十成里有八成透着夸大之嫌,心里倒着实有些好奇。
一般教书先生哪会跟学生赌博,还赢学生不少钱?为人师,遇到卫放这种又赌又好玩的,就该祭出戒尺打手心,早中晚按着三顿来,一个月就老实了。
等得一进小院,楼淮祀整个都呆了。森森院落中,青松迎客,一个披着狐裘的清矍男子独在雪中堆着好些雪人,这些雪人圆头圆脑,笑的,哭的,愁的,喜的,怒的,个个神态各异。他手里堆着那个雪人尤为jīng巧可爱,仰着头,翘着一边嘴角,虽然头身都是圆乎乎的,但一看它,便知它停在雪地上定是得意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