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在旁见他这等作派,心凉了大半截,杀光抢光这是匪盗的行径,可见他们劫到同行头上,哪还有他的活路。
老牛铁石心肠,说是审贼,早生得杀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人者无数,成佛者几人,手中的刀既染了人血,这刀再也放不下。他们杀惯了人,吃惯刀口饭,有几个心愿辛苦耕种为几个铜钿劳作的。
水寨被翻了个底朝天,库房中搜出财物无数,金银珠宝,字画器皿,还有各样生鲜gān物,这些贼人只认金银,余的不知珍贵,只管堆在库中。楼淮祀看面如死灰的于三:“你们这些当贼盗的,连哪样值钱都不知道,还不如抹脖自尽。”
于三张了张嘴,从喉中挤出嘶哑的声音,道:“大哥领着我们,也叫兄弟在寨中起了屋舍,三不五时也有好衣大肉好酒,别的,俺们也不知。有衣穿,有肉吃,有钱花,楼里有相好的可以睡,那便是神仙日子,管甚字啊画的。”
老牛那边倒真让审出一个好的来,他拎了一个瘦小的小厮儿过来掼在地上,与楼淮祀道:“小郎君,这是个女娃。”
楼淮祀扬眉。
于三也吃惊不小,gān瞪着眼:“他……他……”他们寨中偶尔也掳了妇人来,qiáng行婚配后生子后,这些妇人有些寻了短见,有些想逃被杀jī儆猴,有些也老实留在寨中,眼前这个于三也想不起是哪个来。
这脏兮兮的小厮留得狗啃似得短发,赤着脚,衣短裤短,尖削的下巴,口齿却极为灵巧,跪那道:“贵人救命,小的吠儿,这伙贼掳了我娘,我那时都在我娘腹,他们只当我是哪个贼的贼子,没伤我性命。旧年这伙贼又bī迫我娘,我娘实活不下去,就碰柱死了,死前叫我好好活着,寻机再逃出去。”
楼淮祀问道:“你娘在寨中生下你,怎瞒得旁人你是小娘子?”
吠儿噙着泪:“我阿爹帮了我娘呢。”
“阿爹?”
吠儿泣道:“我阿爹是寨中的好贼,阿爹在时,我与阿娘还过得日子,前年阿爹死在了外头,再没回来,我和阿娘便再也过不下去了。他们他们……”她忽地抬手,一指于三,“他也有份。”
于三咽口唾沫,虽记不在真切,却知这小兔崽子所言不假。寨中女人来来去去几个,死的埋了土,活的……
老牛等人面露不忍,寨中贼盗不讲道义,一个女子在群盗之中可以想见其处境,怕是生不如死。于三看楼淮祀双眸中杀意渐显,大声嚷道:“贵人,贵人,小的知道寨中还藏了银,贵人饶小的一命,小的立领了贵人去。”
吠儿大急,出跳将起来,道:“贵人,小人也知晓,他们埋在大屋底下,拿砖铺了地。”
于三恨不得生吃吠儿,一对眼瞪出眼眶:“表/子养的。”
“牛叔。”楼淮祀偏偏头。
老牛抬手就是一箭刺穿了于三的心口,于三吐出一口血,连退几步歪倒在地,旁边一汉子手起刀落又补了一刀。吠儿睁大眼,似是不懂这人怎忽地死了。
寨中财物被一一清出,确无遗漏后,楼淮祀一把烧了水寨,又将于三顶人的头颅串在竹竿上,立在大火熊熊的寨门口,遂带着人马财物打道回船。
船上的人头也一一拿竹竿挑了,沿着水岸五十步一根,竖了一长溜。卜仁的人头连带一封书信送去给了当地县衙。
当地县令刚从小妾的温柔乡里爬出来,吃罢早膳,逗逗相思鸟,差役洞衙门,就见正正中一个不成形的人头,吓得屁股尿流。县令鸟也不逗,匆匆跑出来,这人头稀巴烂,哪还辨得是谁,直待看了书信才知是卜仁一伙。
县令收过卜仁的好处,后背颈起了寸高的汗毛,又不敢信又不得不信,点了人手去水寨查看究竟,一路过去,魂只差没飞,沿岸人头开道,或开着眼,或吐着舌……等到水寨前,大火未歇,大门前齐齐整整一排竹竿,顶端挑着一个人头,当中一个差役认出于三来。
一行人抖着腿来,软着腿去,水寨这些年不知劫了多少船,一夕间被人灭了寨,不知黑吃黑还是遭了报复,越想越令人坐立难安。县令回去后只感以往收来的孝敬烫手,一闭眼,眼前人头乱飞,生怕自己睡在chuáng上丢了脑袋,忍着心痛将会银钱拿出来铺了路,又算算任期,竟做了一些时日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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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此一役所获极丰,一群人载歌载舞欢庆不已,拖了一箱白银出来一箱铜钱出为论功行赏,无论老少男女一律赏银五两,另一个人头二十两白银。江石那边也没落下,楼淮祀塞了一小箱碎银铜钱给人,让江石自去分。江石抱着钱箱,杀、烧、掠、分银……楼淮祀这个官越发像贼头了,他又有一般堪比厉鬼的贼手下,等到栖州了这个贼盗做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