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载不由问道:“知州既到任,怎未曾召见下官等人?”
宋光摁着肚子,掏心掏肺道:“知州行事怕是自有其意,我也不好妄加揣测啊。”换上一张笑脸,“不过,知州为人随和,待人体恤,忧心民事,一来就擒了贼人在狱中,定与时明府投缘。明府有事不如直去府衙求见?如何?”
时载道:“敢求通判同往。”
“不妥不妥。”宋光探身,低声道,“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岂夺人之美?”
时载知宋光三不管长推脱的脾性,再多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遂起身告辞求去。
宋光倒是体贴,还叫管事拎了几包糕点,拉着时载的手,语重心长:“时明府,时弟,知州乃你上峰,初见不好空手上门,哪怕是为着公事,也不好这清伶伶地去。捎上捎上,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哈哈哈。”
时载哭笑不得接过糕点,任由宋光亲自将他送出门,跟个望夫远去好去私会情人的小娘子似,面上依依不舍、不断挥手,内里恨不得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行一箭之地后,跟来的差役惊奇道:“通判这番怎换了嘴脸?”
时载掂掂沉甸甸的糕点,笑道:“他不愿担事,便打发我去找新任的知州知州初上任不曾经事,自是处处制肘、样样陌生。”
差役担忧:“那明府求见,他能管事吗?”不是他心生不敬,而是栖州的这几个官向来一推四五六的,功过不沾手。
时载道:“不管如何,先去会会这个楼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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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正在家中闲得郁郁发霉,他打发瘦道士与贾先生带人去索夷族族地一块沼地中探查黑水之事。
这下好,人人都有事做,他的卫妹妹和俞子离去了泽栖;牛叔还在买屋买地;老太医出门采药;素婆在他们外头买的一处宅院里收拾……只他,没事gān,屋里绕屋外的,找了块肉gān,逗得肥肥“嗷嗷”直叫唤。
他百无聊赖之际,管门的仆妇过来递上一张拜帖,还是新写的,墨渍都未gān:“郎主,门外有俊俏白净的后生求见呢。”
楼淮祀接过拜帖,chuīchuī上头的墨渍,嫌弃:“这别是临时起意来递帖子的吧!”再看具名:云水县令时载拜上。忙不迭将拜帖扔开,“不见不见。”什么云水、蒹洛的县令,他一个也不想见,有梅老头败坏在前,当县令没一个好人。县令娘子也没好的,跑他家来拐带他的卫妹妹。
仆妇见他不肯见,老老实实回去打发人。
时载也不在意,笑问:“大娘,知州在家中?”
仆妇道:“在呢,只我们郎主不肯见你,你要不先家去?”
这拒客拒得明明白白的,连半个借口也不找的,时载非但没生气,没倒起了好奇心,他也不急,道:“大娘,我有要事求见,知州眼下无闲暇,我在门外等侯便是。”
仆妇喜他生得斯文,劝道:“我家郎主眼下就闲呢,他只是不肯见你。”
差役看了仆妇好几眼,新任知州有些一言难尽,管大门的是个粗壮妇人,直言不讳不肯见客,遮羞布都不扯一张。
时载道:“大娘,真个有要事,我只在门外等到知州肯见我之时。”
仆妇笑笑,这别个憨的,她也不当回事,等得久了,自家无趣,定然家去了,转身将门合上。
时载却是好耐心,拂了拂台阶,往上头一坐,无聊还与门役说起闲话,三言两语将楼淮祀的平白行事套了出来,心道:一个小厮,未必知得全貌,一星半点却能知晓,观他言行,想必这楼知州是个厚待仆役的。
他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门役看不下去,进门跟仆妇道:“李大娘,那白面郎君还在等呢。”
李嬷嬷吃惊:“还不曾去啊?”
门役道:“不曾,外头大太阳,晒得可怜。”府宅前面无遮掩,连棵树都没有,那郎君陪着他们晒日头。
李嬷嬷直肠子,又替时载跑了一趟,到后院逗狗的楼淮祀道:“郎主,那郎君还在等呢,大太阳的,别晒晕了。”
楼淮祀从鼻子里哼了哼气,抬来一个小童,指指杂间的油纸伞:“去,给他打个伞,爱等不等,反正我不见。”
小童领命,扬着下巴,抱着伞,跟在李嬷嬷身后,一迳到门外,在时载惊讶的目光中“哗”得打开伞,站在了他的身后。
李嬷嬷笑道:“郎君,要不改天再来?我家郎主这几日受了委屈,不愿见客。”
时载仰头看了看十八根伞骨,笑起来,道:“知州赠伞,得一份yīn凉,更要等上一等。”
李嬷嬷咕哝:“真是个倔的。”
门役也在心里嘀咕:跟小郎君出门,处处见怪人。
时载坐那不急不忙,还将那几包糕点拆了,只留下一包照旧包好,细细打好绳结,这绳子结打是两边相衬,长短相同,看来还是打算拿着当礼。不当礼的那两包,时载与门役护院、小童一道分了,自己也拿了两块,自己一块差役一块,有滋有味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