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大为疑惑:“师叔这脾性跟爱撒娇的女娘似得,说生气就生气,好好的就离家出走,我家小丫头都比他心胸宽广。他跑卫侯府窝着,说是给卫放当老师,也没见他教出什么好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卫放如此资质你要你师叔怎么教?”姬央反问。
楼淮祀嘴硬道:“卫放质朴天然,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那声老师,我看师叔很是受用。”他唠叨,“舅舅,我师叔和我爹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姬央道:“你师祖俞丘声名士大家,文韬武略、天文地理、huáng歧玄学无所不通,但他脾气古怪一心避世,在深山里结庐而居,当年你外祖父几度遣人进山,邀他入朝为官,都被俞丘声婉拒。俞丘声年近古稀之时,不知怎得看中山下的打渔女,自己折荆条打磨成一支木钗为聘,娶了渔女为妻,隔年生下俞子离。”
楼淮祀张大了嘴,双眼里满是奇异的光芒:“舅舅,您说的别是市井传说罢?师祖他老人家七老八十了才老入花丛?还龙jīng虎猛地生下我师叔?”
姬央道:“无一丝虚假,连史馆都有收录此事。”
楼淮祀追问:“那我师祖母呢?”
“渔家女生你师叔时难产离世。”
楼淮祀咂吧咂吧嘴,摸摸下巴,他怎么觉得他师祖老人家不是正经人,一把年纪胡子几尺长,老年斑都生出来了,拿根破木钗,娶了二八少女为妻。那渔家女嫁了这么一个糟老头,隔年还因生子不幸身亡,怎一个惨字得了:“他古稀了还娶妻生子……”
“俞丘声长于武学,医药亦有所成,自有养身之法。”姬央不以为忤。
楼淮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jian笑一声:“不知师祖他老人家有没有给师叔留下什么养身长寿秘方,搓成丸药来卖,旦夕之间富贵泼天。”
姬央轻拍他脑门:“你缺钱花?”
“我倒不缺,不过,huáng白二物多多益善。”楼淮祀搓搓手,笑道,“我去磨磨我是师叔,舅舅,届时我们三人合伙分账,也好赚个零散闲钱。舅舅虽然是皇帝富有天下,可军事民生样样用钱,就别嫌蚊子腿肉少了。”
姬央心下熨帖,不由轻笑起来。他这一笑真如苍山日出,令人心旌为之而动。
楼淮祀抢走了小内侍奉上的茶,自己端给姬央,求道:“舅舅,您再说说我师叔的事。”
姬央道:“其实并无多少曲折轶事。俞丘声晚年得子,自是宠爱非常,只愿你师叔一生顺遂喜乐,又怕自己离世留你师叔一人孤苦,还生了收徒之心,百般考验之后,收了你爹为关门弟子。后又效陶朱公,几年内置下万贯家产留与你师叔。”
“师叔祖大才啊。”楼淮祀恨声,“可惜我生公已逝,无缘得见。”
姬央失笑,道:“你师祖为你师叔殚jīng竭虑,再无后顾之忧才放心老死。俞子离如珍似宝长大,难免有些天真烂漫,俞丘声过世,他守了三年孝不耐深山寂寞投奔你爹。他不似其父一味避世,反有入世之心。”
“然后呢?”
“前几年漓山反贼为祸,你爹奉上皇之命剿匪,俞子离紧随左右。漓山这地方,山势奇诡,有如迷窟,易守难攻。依俞子离之意,漓山反贼之中有愚民被惑才助纣为nüè,招安方是上选,理当徐徐图之,得一个两全之法。你爹为将,不耐纠缠虚耗,一把火烧了漓山,又令弓箭手压后,凡有逃蹿者格杀勿论。”
楼淮祀听得越加迷糊了:“阿爹也没做错什么。”
“祝融过处,唯余灰烬,漓山反贼中有一撮人死状其惨,俞子离见后大受震恸,没多久就离开将军府,不知所踪。”
楼淮祀甩甩头,对俞子离跟他爹的那点别扭仍是不懂,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师叔嘴毒舌利的,没想到竟是个悲悯之人。
姬央道:“俞子离与你爹勉qiáng也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为避开你爹,竟寄身卫侯府,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楼淮祀笑道:“师叔在卫家还挺自在的。”
姬央不再对此多言,反问道:“你来我这啰嗦半天,没有事求我?”
楼淮祀是个正宗的偏心眼,笑着道:“就知道瞒不过舅舅,不过,赐婚的事我还是缠着外祖父他老人家为妙。外祖父有些小性子,专好跟舅舅唱反调耍脾气,唉,舅舅也为难呢。”
姬央轻斥:“不许拿你外祖父打趣,你进宫半日,还不曾去万福宫见你外祖母和你娘,快去罢”
“喏。”楼淮祀笑着一记长揖,赶着小内侍一溜烟地走了。
他前脚出了宫,后脚殿内屏风后头传来一记拍案声,两旁立着的内侍宫女全都吓得垂头屏息状若鹌鹑。姬央绕过六叠冬狩屏风,姬景元倚着凭靠直气得chuī胡子瞪眼:“朕是专跟你唱反调耍性子的?朕专让你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