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繁小心将一块山芋埋进炭灰中,长睫抖了抖,眨了下眼,鼻子有些酸,却重重点了点头:“嗯。”
楼淮祀一瞬不瞬地看牢她,轻笑:“栖州是险地,有毒虫,有凶shòu,有恶人,繁繁,我们幸许会过得很艰苦。”
“嗯。”卫繁又点了下头,“大姐姐翻了杂卷,知晓了栖州险恶,告诉了我。”
楼淮祀接过她手里的火箸:“是,栖州险地,一但是繁繁,我还是想带你走,想叫你陪我。”
“嗯。”卫繁一抽鼻子,“我舍不得祖父祖母,舍不得阿爹阿娘,也舍不得阿兄大姐姐他们。”
楼淮祀看她红了眼,心中生疼,捏紧手里的火箸,不肯松开分毫。
“可是,祖母他们全在一处,你却只有一个人。楼哥哥,我愿意随你去的。”
楼淮祀惊愕抬眸。
卫繁将泪意忍回去:“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我不愿你一人去栖州,三年四载不能见到你,又不知你的景况,是好呢还是不好呢,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你遇着什么我也不知道。纵有书信往来,来去至少也有月余,晚chūn的信早秋和才得,都已换了一季。信上说的话,早已事过境迁,做不得数了。就好比楼哥哥写信与我,说你犯咳疾,我回信捎你汤剂,到你手时,你的咳疾早好。这消息知了也不是不知呢。”
楼淮祀笑,心里软塌塌一片,拾都拾不起来。
卫繁拉拉杂杂说了一通,微红了脸,害羞自己词不达意,絮叨啰嗦。又点了下头,重道:“楼哥哥,我愿意一道随你去栖州的。”
楼淮祀喉结耸动了一下,终道:“卫繁,若你不愿,我会杀了你。”
卫繁一呆,怔忡地抬眸对着楼淮祀晦涩难辩的脸。她不曾生得七窍玲珑心,却知楼淮祀这话是真的,不是哄逗,不是说笑,不是玩闹,自他肺腑之间生出。
“你可还愿随我走?”楼淮祀期盼问道。
卫繁咬了咬唇,心头没有害怕,只有一点酸楚,似让人拿绳索轻勒一下,闷闷的跳动了一记。深吸一口气,又从炭灰里扒出一块山芋拨给楼淮祀。
楼淮祀下意识地接过晾在一边,轻chuī了下烫疼的指尖。
卫繁忽地就笑了起来,又点了下头:“我还是愿意的。”
楼淮祀的目光似牢笼,将她关押其中,不放她离去,不许她避答。
卫繁红红的眼,却笑出一对梨涡,道:“这世上除了楼哥哥,还会有谁陪我守着一盆炭火煨山芋?”
楼淮祀由衷而笑,将她拢进怀中。又小又软又暖的一团,不紧紧扣牢,清风就会钻入怀中chuī凉她的双颊,怎堪其扰?
卫繁扎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索性安生呆在他的怀中,静听着风过水榭轻盈有声,水中游鱼摆尾激起轻波,火盆中的余火噼剥炸开,连着水榭门窗因风微有吱哑。
唯她在他怀里温暖无声,自成天地,大可将己心jiāo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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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离让小童煽着炉火,自己轻筛着茶粉,笑着与楼长危道:“师兄,我这没有好酒,却有好茶,不妨品上一品?”
楼长道:“子离,我是粗人,鲜少做风雅之事?”
俞子离笑:“嫂嫂也擅烹茶,这套金银茶具还嫂嫂送我的。”
楼长危笑了笑:“公主酒量不输于我。”
俞子离有些吃惊,微微睁大双眸,半晌才道:“怪不得有次我要与嫂嫂斗酒,她神色古怪,原来是嫌我酒量不行。”
“子离,当年……”
“师兄。”俞子离拦了他的话,“旧事不必重提,你所学的,与阿爹教我的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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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以战止杀非不可为,身在其位,一力能得全兔,岂用二力?”俞子离摇了摇头,以茶代酒,自罚了一杯,与楼长危道,“师兄,是子离偏执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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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长危有些苦涩,他们名为师兄弟,情份上倒似父子,俞丘声老年得子,怕自己活不长,对幼子那真是百依百顺,也就楼长危看不过眼能拉下脸训斥几句。
俞丘声那颗慈父心啊,疼得那叫一个揪绞酸楚,碍于半道收来的徒弟生起气颇为吓人,老人家偷偷摸摸烹制佳肴安慰儿子,父子二人躲在别院心酸地偷偷对饮。
楼长危一怒之下,好几天不理这对父子,俞丘声只得又来安抚徒弟,打圆场:“阿离尚小,年幼不知世事,宝玉未曾磨砺亦无其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