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这刹间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忽得一击掌,又惊又喜,冲着卫放道:“你是……卫兄?卫兄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时日我们相谈甚欢,恨不得结八拜之jiāo。不过数日之别,卫兄就将我忘在脑后。”
卫放一呆,扫了楼淮祀好几眼,直眉立目怒道:“是你,那个跟我赌斗的小乞儿。”原先他就看他生得不错,洗净脸,竟这般好看,那些女娘见了他岂不是要自惭不如,不敢再弄脂敷粉?“不对,你胡说,你赢了我近百贯钱,我怎会和你结八拜jiāo?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敲断你的腿。”
卫放吼了几句,福至心灵,狞笑几声,街角隐蔽无人,他手边有健奴护卫,打了这臭乞丐也是白打。转身对卫繁笑道:“妹妹快回粥棚,大姐姐正担心你呢。”
卫繁哪肯,揪了他的衣袖:“哥哥一道走。”
“哥哥要和好友叙旧,妹妹留下颇有不便之处。”卫放哄道。他定要问出小乞儿是怎么逢赌必赢的。
卫繁小声求道:“哥哥,今日家里布粥行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卫放无奈,低声道:“我只想问问他怎做的局。”
楼淮祀耳尖,笑道:“我自小赌运极佳,我观卫兄印堂晦暗青灰,正是势弱之时,此消彼长,才让我赢了赌斗。”
卫放冷哼一声:“家师道赌运之说无稽之谈,一人若是十赌十胜,不是细处做了手脚,就是大处布局设套。”
楼淮祀有些吃惊:“卫兄的老师倒是奇人。”摇了摇头,过来亲热地一搭卫放的肩膀,“我听闻有师之严,以尺击掌心,以棒打背臀,皮肿三寸,血溅七尺,令人不忍目睹。卫兄有幸才得此良师,良师不可多得,益友亦如是,卫兄,你我有缘,不如做个贫贱之jiāo?”
卫放点头:“我老师虽言辞略嫌刻薄,倒真算得奇人,他初来时我心中不服,他与我斗虫、斗jī、斗犬,扔骰子,抛正反,博大小……他九胜我一胜……你……何姓?”
“楼。”
“楼兄,于赌之道,家师油滑jīng通,他说的十有八九是对的。”卫放叹道。
楼淮祀笑道:“有理。对了,卫兄既斗犬,可闻羡州有山民,养有山犬?短尾壮腿,头如拳状,宽嘴利齿,性情十分凶猛,狩猎尤胜细犬。”
“莫非是我孤陋寡闻?”卫放听得心里直痒痒,“竟不曾听过山犬。大许是山野乡民养的看家犬,无有名姓之故。”
楼淮祀亲热道:“卫兄要是有意,chūn来我帮你寻几条来如何?放心,细细调养,几口能咬死别家养的猞猁。”
卫放忙点头:“那可说定了,你要是夸口欺瞒,我可真要翻脸把你摁进棺材里打。”
“诶!卫兄怎能这般生疑,你我一见如故,恨不得通家为好,怎会欺你?”
卫放冷哼一声,又狡黠一笑,拿胳膊肘捅楼淮祀,偏头道:“楼兄,我看你不像什么乞儿,十之八九与我是同道中人。”抽抽鼻子嗅了嗅,“尽是纨绔膏梁之味。”
楼淮祀偷偷看了眼坠在卫放身后,攥着兄长的衣角,亦步亦趋的卫繁,莫名他就知道小丫头正竖起双耳细听。当下坦dàng道:“卫兄,你不知我处境,我娘是个续弦,我与我长兄同父异母,我爹是个凶残的偏心眼,从小到大他就没动弹过我兄长一根小指头,对我则是非打即骂,鞭、板、长尺,无所不用其极。我娘亲呢,三从四德,被我爹枕头风一chuī,一味偏袒丈夫,对亲子不闻不问。也就外祖父和我舅舅怜惜,对我多加照顾。我一时不忿,离家出走,谁知他们竟无一丝动容,任我自生自灭。”
卫放和卫繁十分不忍,卫筝与许氏溺爱子女,可谓是千依百顺,乍闻如此惨绝之事,兄妹二人心头酸楚,同情不已。
卫放待人赤忱,愤愤道:“你爹娘未免太过,楼兄不必太过伤心,要不如来我家小住几日如何?”
“……”真是意外之喜啊!楼淮祀忙一揖礼,“卫兄相邀,岂敢不从。”
卫放抬抬手,又嫌他衣破潦倒,道:“楼兄,不如先随我去换身好衣,家中正舍粥饼,去粥棚用上一碗,暖暖肠胃。等这边事了,我再为你引见家师,我们听听曲,看看舞,小酌几杯后再抵足夜谈。”
楼淮祀笑道:“岂能不应。”
卫繁边听他们说话,边躲在那偷笑,连自己也不明了,为何发笑。他这般好看,又这般有趣,又住在家中,想想便是悦心之事。
隐在院墙上默默看着这几人的楼竞,沉默良久,才无奈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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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今岁施粥,卫絮虽谨慎小心,又翻了旧例,到底不曾经事,因自己兄妹多筹了银钱,遂叫食手仆役另和面蒸饼。粥汤不经饿,蒸饼却是易饱之物,口口相传后,引得领粥人比往年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