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园的宅院间距不短,高墙院落,河池清幽。导航将田芮笑带到一座由湖水环绕的三层独栋前,下车时司机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很懂他——她要是司机,也会好奇是什么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田芮笑按了门铃,很快一位阿姨过来开门,笑盈盈对她说:“同学这么晚过来,真好啊,妹妹在房间里,阿姨带你上去。”
妹妹。田芮笑忽感温暖,从前家里的阿姨也是这样称呼的她。田芮笑同她打招呼:“阿姨这么晚还不休息呀?”
阿姨回头一笑:“就休息了,阿姨先带你上楼。”
大门一开,天井之下立着一棵迎客松,玄关与客厅中庭对景。整座宅子以暗木色为主格调,从家具到装修都极为古朴素雅。
和从前田家很像。甚至田芮笑忽然想,如果田镇南和庄徐行都很健康,他们一定会聊得很愉快。
庄希未的房间在三楼。田芮笑进门后,她拜托阿姨再送一份甜品上来:“就做西米露吧,她是广东人,一定喜欢的。”
考虑到这个时间,田芮笑补充一句:“阿姨有没有低脂的牛奶?”
“有有有。”阿姨应声离去。
田芮笑突发好奇:“你们家阿姨,怎么称呼你哥哥和你爸爸?”
庄希未在给她铺枕头:“先生,老先生。”
“哈哈,和我们家阿姨之前一样,叫我姐姐小姐,到了我就是妹妹。”
“可能因为,我们俩在家里都是最可爱的。”
“哈哈哈哈……”她俩在一起总有办法笑起来。
庄希未往田芮笑身上一扑,枕到她大腿上。田芮笑主动问:“距离上次你说爸爸发病也过去半个多月了,有去找北京的医生吗?”
庄希未点点头,过了良久才说:“其实,北京的医生已经给了结果,只是哥哥不愿意相信,还想再去试试……”
田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癌细胞扩散,通常意味着回天乏术。
庄希未无助地呢喃:“我该怎么办……”
田芮笑揉着她的头发,说:“好好生活,别停下来。”
庄希未翻了个面看她,脸上已挂着泪水:“你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田芮笑愣怔许久,才想起来要说话:“不知道,就那么过来了,那段日子感觉没有了明天,所以也根本什么都不想做,其实现在想想自己真的很没用。”
“你别这么说,你年纪还小,”庄希未一跃而起,反过来安慰她,“留在医院陪着爸爸,这就是你全部的责任。”
明明是两个摔得一样痛的孩子,却还要扶着彼此一同站起来。或许这就是朋友吧。
事已至此,田芮笑不想再说什么无力而渺茫的安慰,她拉起庄希未的手:“希未,勇敢一点,你还有哥哥,还有爷爷奶奶,还有你自己。”
“我好怕……”
“我也很怕,”田芮笑苦笑一下,“那时候我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一会儿抱怨凭什么他只能陪我二十年,一会儿又觉得,这二十年的缘分已足够我一生感激……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听父母的安排,没有自己拿过什么主意,我以为我会一直按照他们给我划的路走下去。那段日子一想起没有爸爸的以后,不再有人给我挡大风大làng,天高海阔只能自己闯,就真的怕得要死。”
庄希未开口前,将原本的“还好”替换成了:“至少叔叔现在醒过来了,以前是他保护你,以后要换你保护他了。”
“希未,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像我一样,打起jīng神生活才是对父母最好的安慰,”田芮笑努力地笑着,“不要颓丧,不要放弃,好好考研,做你想做的事。”
这个夜晚她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搀扶着彼此把破碎的心一点点缝合。
到了最后,田芮笑带着一点私心,问:“你哥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但是爸爸最好不要回来,”庄希未又悄悄抹去一行泪,“不回来意味着医生还有办法,可以让他留在医院。”
田芮笑沉默了半晌,决定说:“这段时间没什么机会找你,之前就想告诉你,我导师帮我找了浦越的实习,这两个月我一直都在上班。”
庄希未翻身起来:“真的啊?你在什么部门?”
“浦越资本。”
“就是我哥搞的那个?”
“嗯,”田芮笑也翻身面对她,“但我很少见他,公司里所有人都很忙,你哥哥比我们更忙。希未,你哥哥身上的担子真的很重,公司,你爷爷奶奶,你爸爸,还有你。”
“我知道……”
庄希未平躺下来,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我知道我没有哥优秀,从小到大,他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做到最好,而我……越来越平庸——你不用安慰我。”见田芮笑想开口,庄希未制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