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月下,李元祈独自立在船头,望着一江春水,心头却压着愁云。
父皇的密函上,只写着五个字:“西境急,速归。”
究竟何事,紧急若此,让父皇连前朝余孽都顾忌不上了?
“主子,晁家父子几人已安置妥当,罪书已签字画押,卷宗搁在您案上了。”忽而身后传来南华的声音。
李元祈听了,点点头,开口却问道:“西境那边,离京后,你可还收到过什么消息?”
“回主子,要紧的事,之前都回禀与主子了,只是,有件事,听闻时属下虽觉蹊跷,却又不知该不该报。”南华回禀道。
“说吧。”李元祈微一皱眉。
“龟兹王的病,主子可还记得?”南华低声问道。
“怎么?可是龟兹有变?”李元祈直觉身上一凛。
“之前裴风断出龟兹王佯装有病,可自从我们派中原医者去后,龟兹王的病,莫名就痊愈了。”南华道。
“哦?不装了?莫不是怕被我们的人诊出?”李元祈挑眉问道。
“属下刚听闻时,也如此猜测,可方才细想想,龟兹王莫不是正想告诉我们,他在装病?”南华说出自己猜想。
李元祈沉吟一刻,点点头道:“看来,这次龟兹凶多吉少了……龟兹王是个聪明人,想让我们早做准备,到底还是我们疏漏了。”
“西境之事,咱们向来就预备着,这半年来更增添了不少,不过早晚而已,与大局无碍。”南华直言道。
“我到底不忍让她伤怀……哎,罢了,此事也由不得你我,夜也深了,回去吧……”李元祈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回舱,却见白裳裳立在不远处,一张玉面上,毫无血气。
“裳裳,你怎在此处?来了多久了?”李元祈心上一紧,几步上前。
“我……我来给你送氅衣……”白裳裳痴愣愣说道,却忘了将手里的氅衣递给他。
李元祈看她面色不虞,猜晓她多少听到了些,想了想,对南华道:“你先回去歇息吧。”南华应声退了下去。
“裳裳,我也不瞒你,此次急着回京,是得了父皇密函,道西境有急,只是当下,我也尚未知晓究竟何事。你莫忧心,有我在,必尽力护你、护龟兹安稳。”李元祈低声说道。
“我父王的病……”白裳裳方才恍恍惚惚听他们提起,却又不真切。
“龟兹王的病早已痊愈,当下,怕不是因为这个。”李元祈开解道,“这一路逆流而上,返京的时日要更久些,沿途得了新消息,我自会让你知晓,你切莫再细思了。”说着,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
白裳裳听着他柔声宽慰,一时也只得应承下来。毕竟此时再着急,也毫无裨益,若因此伤身害病,确是很不明智。
“那,你要再去西境?”白裳裳忽而想起来,皇帝急招他回去,怕是要他重返西境。
出使也好,领兵也好,他,确是无二人选。
“父皇并未提及,想来也要看事情轻重,或许等我们回去了,事情已平息了。”李元祈继续宽慰她道。
白裳裳看着他,那双她熟悉的眸子里,似蒙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他心底的情绪隔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让她知道,或许是为了她好,可越是如此,她却越不得心安。而她也知道,他一旦做了决定,再逼也逼不出真话。
“那,那你也早些歇息吧,这几日也太过劳累了。”白裳裳说着,才想起手里的氅衣,连忙交在他手里。
李元祈接过氅衣,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却反手披在白裳裳的身上,又低声在她耳畔说道:“江上风大,我送你回舱。”
不知是归心似箭,还是船工使足了马力,虽一路逆流,却也不过一旬多的功夫,天都城已在眼前。
趴在车窗上,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城垣,白裳裳心情复杂。她既盼着早些到了,好得知更多西境的消息,又怕这次再进去,便是永恒的圈禁。
“嫂嫂,想什么呢?”李元禧骑马凑过来开口问道,只是语气里也不复往昔的嬉笑。
“没什么……也不知我走了这些时日,我那铺子如何了。”白裳裳随口应承着。
“嗨,你又不指着它营生,好啊歹的何须当真?”李元禧宽慰道。
“也是。”白裳裳无甚心情,想了想,反问李元禧道:“你呢?又回这牢笼了,可如何是好?”
“能怎么办?天生这条命罢了,不过,此次父皇急招六哥回京,怕又有什么要紧的差使安排,我瞅瞅机缘,没准儿又能叫他带上我。”李元禧说着,忽而来了精神。
白裳裳翻了翻眼睛,转过头去不说话。
“嫂嫂这是怎么了?你莫忧心,我走了,还有我大哥呢!再说了,算算日子,婚典也该操办起来了,不会让你落单的!”李元禧见她如此,赶忙寻了话为她解怀,却不知,字字扎心。
“你啊,省省吧,我才不是怕孤寂无聊呢。”白裳裳扯了扯衣袖上毛边,眉眼一瞥,仍旧不看他。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可算是明白了,我这辈子都懂不了姑娘的心肠了。”李元禧见状,也只得瘪瘪嘴,岔开了话。
白裳裳一听这话,倒是噗嗤一笑,提溜着眸子,瞧着李元禧笑道:“这话说得早了些吧?十皇子如此玉树临风,能文能武,还有做戏养蝈蝈的绝活,哪天被位天仙瞧上了,自然就都懂了。”
“拉倒吧,天仙瞧得上我,我可未必瞧得上她!哼!”李元禧说着,越发来了劲儿,仰起头来,一副油盐不进、不为所动的模样。
李元祈一旁骑着马,听他二人一来一回说了这半晌,终于开口道:“眼见着要进京了,当下什么情境尚未可知,还是收收心,莫再说笑了。”说罢,一扬鞭,便往队头去了。
李元禧听了这话,冲着李元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扭过头来对白裳裳道:“你瞧瞧,天都城就是这么个怪城,好好的六哥,一回来,又这副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