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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天骤变

  “六弟命丧荒野,确是令人扼腕,可他无旨回京亦是事实。母后乃一国之后,身肩提醒纲常之职,如何说不得了呢?”李元祯一面扶皇后起身,一面悠悠然说道。

  皇后尚处在一片惊愕中,一时木愣愣的,竟未等皇帝宣免,便跟着李元祯立起了身子。

  “朕让起了么?!”皇帝一声呵斥,惊得皇后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举动,与李元祈无旨回京是一个性质,连忙就要再跪,却被李元祯扶住。

  “祯儿!”皇后不明就里,不知她这个向来恭顺的长子,今日是怎么了。

  李元祯垂首看了眼皇后,惨然笑了笑,才缓缓松开手,走到皇帝面前,缓缓跪拜下去。

  “元祯今日三拜,一拜父皇生身之恩,二拜父皇教养之恩,三拜父皇成全之恩。”三拜之后,李元祯便端端起了身,满面尽是冷漠。

  从方才扶皇后,再到这一番似是要绝情绝义的大礼,白裳裳与其余宾客一道,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谁都不敢多说一句,更不知该如何相劝。

  “祯儿,你这是要做什么?”皇后却发了慌,急忙走到跟前,拽住李元祯,就要拖他跪下,李元祯却纹丝不动。

  “皇上,祯儿今日怕是吃醉了,臣妾这就带回去醒醒,等还了魂再来给您赔不是。”皇后无可奈何,只得在皇帝面前打圆场,作势便要拽李元祯出大殿。

  “母后,吃醉了的人,不是我,是您。如今您还看不清么?”李元祯却稳如泰山般立在原地,冷笑一声道。

  “祯儿你今日是怎的呢?莫不是病了?怎么尽说浑话?”皇后听了这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怎会是她最守法礼的嫡长子所言?

  除了病糊涂了,自不会有别的解释。皇后满面忧虑,伸手便要去试探李元祯的额头,却被他侧身躲过。

  “呵,儿子没病,病的是他。”李元祯凄然一笑,转过身子,直直指向端坐在御台之上的皇帝。

  “祯儿!!!混账!!!如何能这样忤逆你父皇?!”皇后见了,吓得魂都没了,一面厉声喝止,一面伸手去压李元祯指向皇帝的手。

  “快来人,太子今日病重,不宜晚宴,速速将他送回东宫去。”皇后见劝不动,又连忙转身唤人,底下一众侍从却无人上前。

  “呵,二十多年了,朕竟恍然不知,朕的太子,如此有性情。”就在众人皆不知该如何收场时,皇帝却幽幽开了口,口气寻常到仿佛目睹了一场不相干的好戏,丝毫听不出愠怒。

  “是啊,二十余年,父皇又何尝有心去知我是什么性情?”李元祯笑着摇摇头,似有千愁万绪,皆化在只言片语中。

  “朕自不必为此费心。”皇帝亦笑了笑,泰然自若地坐在龙椅上。

  “那是,父皇的好儿子,又不止我一个,最爱的,亦不是我,又何必为了我劳心伤神?”李元祯哑然失笑,将心中的怨怒倾倒而出。

  白裳裳坐在一旁,听着这李氏父子一来一回的对垒,虽依旧不明白李元祯欲意何为,可还是本能地察觉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今夜,怕有大事发生。

  皇帝却不急不躁,微虚着眸子,睥睨着堂下,李元祯也好,皇后也好,还有其余一干人,皆不足为虑。

  “你,似很是委屈?”皇帝轻笑着开了口。

  而皇帝这一笑,彻底惹恼了李元祯,再不复方才的稳扎稳打,气急败坏地高声道:“有时候,我真怀疑,在父皇心里,我这个嫡长子,是不是从头至尾便是个错误。”

  听了这话,皇帝面色终不再波澜不惊,却也不过一瞬,便又如平常。

  “当年,我作为嫡长子,却迟迟未被立储。您可知道,我因此被怎样戳脊梁么?这群势利眼,谁不在背后议论,说我是才德不配!”李元祯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所以,我才更百倍的努力,修才修德,作众皇子的表率,盼着能得您半分青睐,可您何尝在意过?我才知道,哪里是才德不配?是生为李元祯,就是不配!”李元祯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握,面如沉血。

  “那年,一个不知何处来的洋道士,装模作样,满口胡言,却偏偏得了您的赏识。不仅上礼款待,还时不时促膝长谈。一次去您御书房,无意中听见,您提到江山大统,张口问的,不是你勤勉努力的嫡长子,而是李元祈。”

  “那洋道士自懂得眉眼高低,顺着您的心意说李元祈是天选之人,您听了,竟连连认同,而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提起我。”说到此处,李元祯面色惨然,却又浮上一抹诡异的笑意。

  “只可惜,李元祈没摊上一个好舅舅,功高盖主却不知收敛,招致杀身之祸却恍然不知……”李元祯的笑容越发深,仿佛提及一件极快意的事。

  “住口!逆子!朕念你今日酒醉,不与你一般计较,怎知你竟如此冥顽。来人,给我拖下去,押去掖庭,好生反省!”提起裴家,皇帝像被戳中命门,再不似方才那般悠然,满面的愠色。

  “哈哈哈,果然,时至今日,一个裴字,还是您身上碰不得的逆鳞。可那又如何呢?裴家上下几百口人,皆死在您的刀下……”李元祯说着,面上更加得意,仿佛让皇帝痛,能消弭他心中的痛。

  “咳咳咳……逆子,你真是疯了!人呢?都死了么?!还不给朕拖下去!”皇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李元祯,再次呵令道,却始终无侍卫上前。

  到了此时,在座的一众亲王才察觉出异状,却又都不敢做声,左右顾看着,恐慌的气氛顿时弥散开。

  “祯儿……”一旁看傻了的皇后,终于又开了口,可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元祯截住。

  “母后,您先在一旁歇息吧,不必忧虑,今夜过了,咱们母子往后就太平了。”李元祯说罢,扶着胡皇后缓缓走到了一旁的坐席上,安抚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