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取到东西,不必耽搁,直提回江宁即可。”
“主子放心,属下明白了,今夜定会做成。”
无月之夜,蚕舍旁,两个黑影低声交谈道,当中一个说罢,便隐入黑暗中。
“崔兄,人走了,可以出来了。”留下的那个,轻声笑了笑,转身向不远处的草垛唤道。
果然,不出一会,窸窸窣窣一阵轻响后,崔韫自当中走了出来。
“呀,吉兄,这么巧,你莫不是也在此处吹风?”崔韫笑着,弹了弹身上的干草,满面淡然道。
“到了这会儿,崔兄这样聪明的人,何必再说暗话呢?”李元祈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换上一副探究的模样。
借着微弱的星光,崔韫看明白李元祈的神情,干笑了两声道:“在下这点雕虫小技,到底躲不过嗣王爷的眼。”
李元祈倒没料到,他认得如此干脆,如此一来,便也不必再费事了。
“你想做的事,我自帮你办到,只是,这之后,还请你离她远一些。”提到她,李元祈满是正色。
“嗣王说的是?”崔韫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崔韫,既然挑开了身份,再回本王话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李元祈对他的答复很有些不满,免不了拿出了派头。
“哦,嗣王说的,是云裳公主?在下自然省的……从一开头,在下也并不曾想过牵扯她……”崔韫说罢,轻声叹道。
“晁家倒了,你大可以回南边来好生经营,我看南丝馆,不必再开下去了。”李元祈听崔韫的口气,莫名就生出烦闷。
“这如何使得?在下的南丝馆这些年了,天都城多少主顾都指着它呢,连轻云裳……”崔韫急急争辩道。
“世上离了谁,都自能活下去,莫要太将自己看得太重。”李元祈冷冷说道。
被李元祈忽如其来的气势镇得一滞,崔韫直觉着,此刻若再多言,便会当下立毙,于是也就噤了声。
“崔兄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回姑苏。”李元祈见他低了头,便也不再多言,转身便先回了客房。
崔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茫然地应了声喏。明明该为大仇将报欢喜,他却反而闷闷不乐起来,天都城、南丝馆,他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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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白裳裳还在睡梦里,忽而听见外面一阵喧响,似是好几百只鸭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白裳裳自梦中醒转,渐渐听明白,外面有人在说话。
简单梳洗罢,一打开房门,便见小院中,立着个两、三个二十来岁的妇人,皆素衣简妆,看不出身份。
几人见她出来,一阵上下打量,又面面相觑了好一晌,便都静默不语了。
白裳裳正在纳闷,忽而看见永叔端着手盘走来,上面放着几盏热茶。
“几位少夫人请用。”永叔给那几位上了茶,转身瞧见她,连忙道:“呀,皓公子,您也醒了?老头子这就再去给您盛茶。”
“不必了永叔,我早起不吃茶。”白裳裳笑回道,余光却也在打量那几位女子。
少夫人?莫不是崔韫的内子?之前竟没听说过,这人可真的藏得深啊。
“你们怎么来了?”忽而传来崔韫的声音,语气里似很是惊讶。
“大郎!”几位女子见了崔韫,果真如见命星,急急奔了过去。
“大郎,您从京里回来这么久,怎都不与奴们知会?”一个年纪较长的女子娇嗔道。
“我还有事未办妥,要不了几日便会回去的。”崔韫被她们缠不过,连连安抚道。
“大郎日日在外奔波,我等亦是日日煎熬,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年轻一些的女子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
白裳裳亲眼见识了一番这三妻四妾的齐人之福,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愣在原地亦极为尴尬,尤其是被崔韫发现的时候。
“……皓兄……竟也在……”崔韫见了她,不觉一震。
“啊,是啊是啊,刚醒来,便瞧见诸位夫人。”白裳裳暖着脸笑了笑,作势就想抽身而去。
“这位,便是郎君在天都城里的邻居?”年长的那位女子,忽而开口,生生将她留了下来。
白裳裳心中一惊,她们如何知道?莫非崔韫还在家书里提过她?
“韦娘如何知道的?”崔韫竟也很是惊讶。
“嗯……前几日无意听人说起,说郎君有个好邻居,男生女相,很是貌美,今日一见,果真非凡。”韦娘一口气将前日所知皆抖落了出来。
白裳裳一听这口气,透着股说不明的酸意,一时有些恍惚,这几位,莫不是来“抓奸”的?
“一大早的,怎这般热闹?”当下正乱着,李元祈又加了进来。
“这位公子是?”韦娘见李元祈气派非凡,远非崔家寻常结交之流,不由生出探究之心。
“这位是……”崔韫想起昨夜的“短兵相接”,此刻倒有些拿捏不住分寸。
“在下天都人士,是这位公子的兄长,此次下江南,很是烦劳崔兄,这才耽搁他回乡探亲,真是对不住诸位夫人了。”李元祈说着,当真拱手致了歉。
“原是如此。不打紧不打紧,我家夫君最重亲朋义气,既是好友远道而来,自该当好东道。”韦娘听了,仿佛松了一口气,满面泛起笑意,只是划过白裳裳的眼神里,依旧闪过一丝敌意。
“崔兄既然好不容易与几位夫人团聚,那我兄弟二人便不多碍事了,时候不早了,我等先骑马回姑苏了。”李元祈在他几人面上扫过,含笑道。
“也好也好,永叔,快去备马。”崔韫当下很有些尴尬,倒也乐得让他们先去。
与崔家人告了别,白李二人同乘一马,潇潇洒洒地扬长而去,白裳裳却始终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白裳裳忍不住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李元祈装傻道。
“那帮女人……”白裳裳想起韦娘那眼神,浑身就不自在。
“我猜,是元禧搞的鬼。”李元祈想起他临行前的嘱咐,看来元禧做得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