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将将亮,李元祈一行几人便出发直奔于阗。
快马加鞭不过三、两个时辰,就远远瞧见一座城池,规模不输疏勒、龟兹,想来便是于阗国了。
于是,更加紧赶了一程,来到城下。
一进城门,恍惚见如回到了中原,这于阗国的街道屋舍颇有些天都气象。
早有耳闻,于阗自古便与中原亲近,近些年更是三次派使臣远至天都,请求归顺,只是迫于情势,中原并未明言应允。
听闻于阗王为表归顺之心,王庭上下皆效仿中原仪制,却未曾想,连国都都依着天都的样子规整修建,真乃奇事。
沿街商铺鳞次栉比,细看匾额上的文字,夹杂着诸多中原文。
李元祈忽而想起柳将军为他寻来的西境文先生说过,于阗国的于阗塞文最易习得,只因多有中原文在内,便并不曾细教授与他。
如今一见倒果真如此,凭着其他几门西域文字的见识,读懂这于阗塞文,便不在话下。
赶了一上午路,到了于阗早已又饿又渴,看见街旁有一食铺,李元祈一行便拴了马,抬脚进了店。
一位年岁不大的男子迎上来,看起来像是掌柜,引了路,带他们向里间走去。
落了坐,随意要了些吃食,刚吃了几口,便听隔壁桌的人说道:“你可听说,中原要与龟兹和亲?”
李元祈微侧身,瞥见是两个西境面孔的男子,倒不像于阗人,问话的那位穿着疏勒的短襟,另一人却是波斯人的相貌打扮。
那波斯人微蹙了蹙眉,答言道:“可巧了,中原使臣到龟兹那日,我正在那谈笔买卖,刚过晌午便听王庭里传来这消息,一时惊得我忙撂下那边的事儿,赶过来把我前些日子定下的毛料取回去。”
那疏勒人似颇有些惊异,压了声儿问道:“这又是为何?”
波斯人似有些不屑,嗤笑一声回言道:“你啊,白生养在这西境了,怎么连我都不如?你没听说这于阗王早就巴巴儿想归顺中原了么?别国都只敢暗暗有些动作,就属于阗最摆在明面上了。这几年算起来,统共已派人去了三趟天都了,却也一直没得个准信儿。”
“如今见中原有意往西境伸手,怕比谁都要跑得快了,铁定上赶着再递一封国书,求中原皇帝认下它。如若真这样,你想想,它拿什么上供啊?可不得整车整车往天都运玉料?那时,恐怕这料子就不是今日的市价了……”
疏勒人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拍着脑袋说:“你瞧我,怎么连这都没想到,怪不得今日进城,颇看见些车马急急向玉山那边去了。咱们可也要快些赶过去,只怕价儿还没及涨起来呢。”说话便催促掌柜快些上菜。
李元祈一听,心想这于阗玉山可谓举世闻名,多少天都的王公贵族,为了块上好的白玉东寻西问。如今到了跟前,岂有不去见识见识的道理?
再者,玉山是于阗的底子,前去探寻一番,倒也能知这于阗国脉究竟若何。于是便命南华等人快些吃了,跟在那二人后面,一同前去玉山。
骑着马出了城,朝西南方走了大约几十里路,过了荒漠,便远远瞧见一条宽河,从巍峨高山那头自西向东流过来。
河里有不少穿着短衣的人弯着腰,一边缓步走着一面在河里摸索着,忽而直起身来,将手举过头顶,对着日头翻看手里东西,想来就是传说中的白玉料了。
河畔扎着一排白毡子的棚子,来来往往好些人进出,看衣着打扮似是各国商贩,估摸着是去谈玉石买卖的。
李元祈几人行至棚子外,透过微敞着的门帘子看去,只见内里的案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玉料原石,几个人围着案子细细勘验,又比手画脚一番,似是在讨价还价。
可看了好一会儿,这几人一来二去也没个结论,依旧都不肯退让,李元祈便没了兴致,想去那玉河里看看,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俯拾即是,忽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的棚子里传来。
“老板你这就不对了,我们龟兹王嫁女儿,与你们于阗哪门子关系?怎说涨价就涨价呢?就算你们王上要广收玉料送去天都拍马,你也不想想,王上肯花大价钱从你们手里买么?你非要囤货居奇,只怕回头只能等着白送去王庭充了贡,连个水花子都见不着。”
李元祈一听,这声音可不正是她么?可那棚子闭得严严实实,全然看不清里头的光景。
一时心下狐疑,她此时不该好好呆在龟兹王庭里准备嫁礼吗?怎能跑到这千里之外,与卖玉的商贩讨价还价?莫非她在龟兹公主之外,真另有别的身份?
因想探个究竟,李元祈便下令南华等人守在棚子外,自己猛掀开那门帘子,只见里面那二人一齐扭过脸来看向他。
果然,正是那龟兹嫡公主!只见她穿着一身龟兹男子的短衫,正与玉石贩子争得面红耳赤。
李元祈此刻虽易了容,扮成疏勒人的模样,却想起上次扮成龟兹人便被她撞破,故而有些心虚,张口用疏勒话说道:“哟,不知里面有了客人了,还请二位莫怪。”说着揖了揖手。
却见白裳裳眉眼挑了一挑,并未开口,只是立在原地,盯着他看。
见他并没打算退出去,那玉石贩子张口说道:“这位主顾,我们这里还正谈着呢,若是有意还得劳烦您上外面再略等等。”
“不必了,今日怕是谈不妥了,我且去别家问问,看看是不是都似你这般不讲信义。”白裳裳抢了话,似真生了气,抬脚便要出棚子。
却被那贩子伸手拦住,一副无赖的口气道:“嘿,你这小公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你不买也就罢了,竟还当着别的主顾面,这样污蔑我,今日我们倒要好好白话白话,究竟是谁不讲信义。”
说着便要动手拉扯起来,李元祈忙三两步冲到白裳裳的跟前,用了些内力,一把将那贩子推出一丈远,差点儿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