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时不时喜欢躺在银库的钱堆上,也不嫌硌得慌,说不出得心满意足,多少有些明白了欧洲小说里那数金币老头儿的快意。
躺着躺着,她又颇为难过这不是在现代,白瞎她这些年白手起家打下的功勋,不能让她的父母一起享受这荣光,也不能被媒体连环吹捧成龟兹香奈儿。
她甚至都总结好,如果是媒体采访,问她获得成功的秘籍,她该从哪些角度去宣传。
可惜,这些都不能够实现……
不过这并未影响她做生意的乐趣,自从从歌舞坊寻来秋娘这个宝贝,她便更将重心放在向外拓展上,时不时独自跑去周边城邦,考察当地市场。
如遇合适便或合作、或收购、或直营,生意也慢慢从服装扩展到丝麻布匹全产业链。
近些日子,她见店里王门贵女客户越来越多,珠宝饰品想来是不错的副线产品,于是开始遍访周边玉石宝石产地。
前几日从姑墨看完玛瑙井,在回龟兹路上救了那一队中原人,回来后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果然今日就惊雷天上来。
和亲,去中原,对嫡公主白裳裳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但对白珊珊来说,或许,是要回家了。
这两年她渐渐接触了一些中原人,发现他们讲的话是现代的北方语系,字正腔圆,听得她万分亲切,想来没准中原就是古时的一个朝代。一直心痒痒想随了商队去看看,却终究怕捅篓子。
虽然她那个名义上的老子,并不甚在意她,可毕竟顶着个公主的头衔,又是去敌对的中原,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是两国间的大事,于是也只得想想罢了。
这次有如此名正言顺、大义凛然的由头,怎能不让她兴奋?
可这事儿,旁人却都不知内情,无不拿同情的眼光看她,觉得她这是被当作贡品,送到那去国离乡的地方,无依无靠,生死由天命,尤其是她身边那群打小伺候她的人。
自午后大阉臣过来宣了旨,云嬷嬷便哭成个泪人,仿佛那圣旨不是要自己去和亲,而是要让自己去死似的。
本最厌烦女人家哭,特别是毫无用处的真哭,除了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无能,又有何裨益?可想到这奶嬷嬷,终究是替了父母养育她的老人,便耐住性子,宽声安慰道:“云嬷嬷,父王只是让我嫁人,又不是让我去送死,莫要哭得这般伤心,回头传到父王耳朵里,怕要怪罪呢。再说了,你常日里不总是说我顽劣难找人家么?这下你岂不是该去菩萨面前烧了高香还愿,还哭成这样做什么?”
没成想,听了这些劝慰的话,云嬷嬷哭得越发厉害,一面哭还一面断断续续哀诉道:“公主哇,你真是个心肠宽大的,你当和亲是去玩儿么?嬷嬷我养你这般大,怎忍心看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虽这两三年,你常背着人偷偷出去散散,老奴先也担心,却见你总能平安回来,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那也终究是在咱们西境地界儿,外面的人,就算不看在你父王的面儿上,也会看在你阿公的面儿上,真遇上什么,咱们也是不怕的。”
“可中原就不一样了!中原人肚子里弯弯肠子多,更莫要说是皇宫内院里的了,据说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老奴我怎能放心啊?再说,中原离咱们那般远,据说要走上好几个月,老奴怕你这一去,就再也……”
说到此处,她竟越发哭得伤心,一时哭噎住了。白裳裳赶紧伸手拍了拍嬷嬷后背,喂了一口茶,才见她慢慢缓了过来。
白裳裳看着这哭得可怜的妇人,忽而想到自己的母亲,虽总为些她不甚以为意的事情忧心,却终究是爱她的,便一时心软,柔声安慰道:“嬷嬷说的我都知道了,多谢你为我忧心。可如今圣旨已下,恐是逃不脱的,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多加些小心才是。中原人虽狡诈,可为了与龟兹结盟长久,想必会好吃好喝护我周全的。”
云嬷嬷一听,却越发哭得厉害:“我的小公主,你这般心思简单,真真让老奴如何放心?莫不然,你派人去求求你阿公?他或许能拦了这桩婚事。”
白裳裳一时觉得好笑,但又不忍心认真嗤笑这深宫妇人,佯装叹口气道:“哎……嬷嬷,我不是不想,只是如今父王要还能听阿公的话,又何必送我去中原和亲?如今怕是谁都改不了这件事了,你就先踏踏实实为我梳妆打扮吧,今日夜宴如何也不能丢了龟兹的颜面……”
云嬷嬷听了这话,也只好拭干了面上的泪痕,为她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看着银镜中那巧笑倩兮的人儿,她一时恍惚,这三年过去了,自己究竟是白珊珊还是白裳裳呢?
穿越到这里后,第一次,照见自己顶着白裳裳那张完全西域面容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可如今却越看越顺眼,仿佛她从来就长成这样。
而随着年纪的增长,那张孩子气的脸也被一年年的春风吹开了,越发五官精致、轮廓分明起来,真是个难得的美人。想来她那未蒙面的龟兹王后母亲,一定更是个绝色,因为她总觉得这张脸上好看的地方,都不甚像那龟兹王。
果然认真打扮一番,再穿上她最新的得意之作——百蝶仙,她终是让这位被埋没在深宫荒草间的明珠,在国宴上散发了一鸣惊人的光芒。
此刻坐在城楼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梦。
她想:白裳裳,我没白替你活下来。你看,在座宾客,无论是王公贵戚,还是文武大臣,就连你那对你不屑一顾的父王,都看愣了神。真像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似的,想想都替你高兴!希望你不知去了何处的英灵有知,也能欢喜一番。而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了,龟兹国嫡公主白裳裳,我会好好替你活下去。
想到此处,她便冲着那遥远的看不见的漆黑大喊一声:“本公主要去中原了!”
方才想家的难过便一扫而空,精神振奋起来,转身便下了城楼,向着自己的明珠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