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去了东宫,又与李元祈厮缠良久,眼见着日已西斜,白裳裳还惦念着轻云裳。
避开下人,偷偷出了门,紧赶忙赶,总算趁天黑前到了轻云裳。
“主儿,您怎个才来……”秋娘见了她,急急迎上前来。
“怎么?有事?”白裳裳问道。
“倒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日未见着主子,不知您是怎么了。”秋娘怯怯地说道。
白裳裳一听,差点儿没喷出来,这可不是她辣秋娘的个性啊,莫不是怕自己跑了?
“我的个好姐姐,你放宽心好生打理铺子,在龟兹咱们也不是日日能见着啊……”白裳裳笑着安抚道。
“龟兹是龟兹,天都城这般大,又乌泱泱这些人……来了这些日,总是心慌,一直没有个落定。”秋娘絮絮念着,仿佛真是不安生。
“少拿瞎话唬我,你自小长在天都城里,怕是连里坊里的老鼠窝都能标上数来……”白裳裳一面说着,一面往后堂书斋走去。
秋娘转身沏了杯热茶,也跟着进了书斋。
“虽是这么个话,可今一时彼一时。从前只管自己吃喝,如今却是要打理这么个铺子,到底还是有些怯……”秋娘说得很是真挚,白裳裳认真听进去,不由有些闹心。
原本指望她在天都城里如鱼得水,又对生意轻车熟路,便可大包大揽,也让她省些心。
可若真如她所言,见不着自己就跟没了主心骨,那日后可如何是好?
“秋娘啊,你这次回了天都,可曾去见过什么人?”白裳裳笑着脸,淡淡问道。
白裳裳一面低头喝着茶,一面细细琢磨着,凭她对秋娘的了解,以这泼辣娘子的脾性手段,出现这样的境况定不是那么简单。
看来,得花些功夫,了解了解下属心理,也好让她安心当值。
“奴……并没见什么人啊……”秋娘言辞间有些闪烁。
“阿姊,你我相识这些年,也算同舟共济,共经了些坎坷磨难。我是个什么人,你莫还信不过?”白裳裳言之灼灼,一脸真情实意地看着秋娘。
“主儿啊,不是奴信不过您,只是……”秋娘依旧支支吾吾。
“只是什么?”白裳裳见着了一丝缝隙,紧追猛打。
秋娘却再不肯开口,只立在原地,来来回回揉手里的绢子。
“罢了,阿姊到底信不过我能替你解忧,又有什么好说的……”白裳裳说着,转身便去翻图样册,不再理她。
秋娘见状,终于再绷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开口已泪眼蒙蒙:“奴未尝瞒主子……奴回了天都,并未见过旁人,只是……只是……奴怕……”
白裳裳见她肯开口,便赶忙上前扶起她,一面帮着拭泪,一面柔声安抚道:“傻阿姊,再难得事儿,你我有商有量,才有得化解……我怎忍心看你一人自苦……”
秋娘似还有些犹疑,很用了气力,仿佛横下一颗心,开口道:“奴告与主子,您心上有个影儿,若真有什么,也好早些防备着。”
白裳裳见她一脸的肃穆,也不由沉下心:“我仔细听着,还望阿姊尽言。”
“哎……奴是个苦命人。”这一声轻叹,听得白裳裳一惊,少见秋娘如此庄重的时候。
“奴原生于商贾富庶之家,父母和爱,兄弟相亲,就在这天都城内,也算得上好人家。可谁想到,一场大火,烧毁了基业,也烧灭了家园……一家老小皆葬送了性命,奴却因贪玩,留宿在闺友家,逃过一死……”
秋娘说着,泪珠儿扑簌簌往下落,看得白裳裳很有些不忍。她并无意揭人伤疤,却不觉逼了秋娘说出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阿姊……”白裳裳刚想开口安慰,却听秋娘接着说道:“那一年,奴才八岁,再无依靠,唯一个远房来京投靠的表亲。”
“当年他们一家老小来天都,奴的阿爷没少帮衬。钱粮人脉,但凡他家张口,皆尽力相助。可谁知……”
“奴家遭难,他们面上装样,仿佛多念及旧情,官府就将奴交由他家收养。可谁知转日却将奴卖去勾栏,秋娘才走上了这条道……”
“好在菩萨怜奴,教奴遇上主子,再见了天日。”秋娘说着,泪水越发汹涌。
白裳裳见了,心里更是不落忍,忙轻抚她脊背,尽力安慰着。
“那家有个儿子,少年时就尽干些混世盲流的下作事。从前奴在天都时,他便时不时来寻衅骚扰,可那时好歹有鸨儿压制着,也未闹出大风浪来。”
“原以为过了这些年,他能收敛些,或被治了,没想到昨日竟在西市里撞见,越发神气张狂了……”
秋娘说着,似还心有余悸,不由抖了抖。
“他认出了奴,看着奴如今穿戴不同,倒也没敢贸然撕扯,却很是拿话威吓奴,逼着奴说出如今的营生。可巧遇上金吾卫巡查,奴才趁机脱了身。可他这样的地头蛇,怕是早晚能查出来……”
白裳裳听了,心中倒松了口气。原是只臭虫,随便借谁之手开发了,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借谁之手呢?李元祈自然是最方便的,但他如今正是树威立名的时候,若因这样的小事脏了身,并非智举。
白裳裳仔细算计了一番,便笑着对秋娘道:“傻阿姊,不过是这么个苍蝇,哪里就值得你这样忧心?快将泪珠儿擦干了,我还有事安排你,做好了,咱们新仇旧恨一起报!”
“主子是要做什么?”秋娘听了,果真止了泪,却还一面忧愁。
“你替我找人细细盘算清爽此人十大恶状,明日便交给我,我自有安排。”白裳裳说着,颇有些神秘地笑了笑。
“主儿啊,您初来天都,人生地不熟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小人,咱们可犯不上招惹,万一被狗反咬一口,岂不是……”秋娘很有些忧心,急急劝解道。
“好阿姊,当真这么小瞧你主子?这点儿小事还料理不干净,还怎么在天都城里立足?”
白裳裳自信满满,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秋娘也不好再多言,领下那差事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