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楼,白裳裳揣摩着方才听到的话,心里渐渐有了些影子。
皇帝忽而要延后婚典,若原由不在她身上,便在李元祯的身上。
正如之前所想,如果当真是嫌弃她没了母国的倚靠,那早在龟兹灭国的时候,便该做了决断,不必等到此刻。
可若真是李元祯那头出了事,又是什么呢?方才那富态男子绕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说明白,不过听他的口气,不像是无中生有。再加之牵连旧事,似有些陈谷烂麻的曲折在其中。
白裳裳一面琢磨着,一面往公主府走,忽而看见一个铺子,里里外外聚了一堆人,很是热闹,不知是在卖什么。
走到跟前,白裳裳踮着脚朝里望了望,却还是被重重人影挡住了,什么都看不明白。
“这位公子,请问这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这般热闹?”白裳裳看一旁有位看客,白面书生模样,很是面善,便拱手问道。
“喏,牌匾上写着呢,云来楼,说书讲段子的地方。”看客一听,抬手指了指正上面的匾额,笑着答道。
云来楼,白裳裳在心里默念,不就是方才富态男子提到的说书馆么?这里里外外的主顾,果真是火热。
“哎呀,说书馆,天都城里少说也有十来家,怎么就它这样热闹?”白裳裳越发谦和地问道。
“它家啊,最近新出了个段子,很是有趣,别家还都没来得及学呢。”看客耐心地答道。
“哦?什么段子这样招人?”白裳裳一听,心里明白大半,多半是石姓茶客所说的跟李元祯有关的段子。
“在下也没听过,这不还等着进去细听听么?”看客回完这话,左右看了看,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不过,听说,是位了不得的贵人的往事。”
白裳裳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拱手道了谢,便打算离开,毕竟李元祯的往事她也不大关心。
却被那位看客拦住道:“诶,这位公子,这段子据说很是精彩。等了这半晌,不如等这一批听罢了,进去坐着消停听听。”
看着那位看客一脸诚恳,又瞧了瞧里里外外凝神静听的人群,白裳裳想了想,便笑着点点头,立在原地等着进店。
可左等右等,差不多耗了一炷香的时间,站得她腿都酸了,正打算改天再来,却听见里面响板一敲,乌泱泱的人群便鱼贯而出。
白裳裳见状,赶忙跟着往里的人群,挤进店内,抢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静静坐下。
落了座,白裳裳才抬眼打量一番这云来楼。
并不大的厅堂,将将能容纳几十号人。当中,一个不高的台子,冷冷清清放着一张高案,一张圈椅,再无旁物,想来便是说书人的讲台了。
当下出来进去的看客熙熙攘攘,越发衬得这不大的厅堂热闹非凡,当中还有七七八八的人言,评说着段子如何精彩,越发让白裳裳仿佛如一个普通看客一般,满怀期待,等着听不为人知的皇室秘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看客差不多都坐定,便瞧见一个清布长衫、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目不斜视地缓步走上讲台。
“啪!”
响板一响,整个厅堂便静了下来。
“诸位,天地千年,云来云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一段笑谈。今日,咱们讲一出,锦绣堆里的悲情。”说书人一张口,很有几分艺人气质,方才的委顿一扫而空。
“话说,某朝某代某国,不可查不可考,出了一档子奇事。”
“什么奇事啊?”底下有人搭茬道。
“原本谦恭忠孝的储君,陡然之间,忽而起兵逼宫,将他的老父亲,逼死在皇位之上。”
白裳裳一听这话,吓了一跳,不是说是李元祯的旧事么?怎么还有弑君的桥段?
“人道太子是坐不住储君位,心急火燎想要换上龙位,却不知,实则另有蹊跷。”
“说书的,我们等了老半天了,别再磨磨唧唧卖关子了,什么蹊跷,快些说吧!”一个看客催促道。
“客官莫急,此事,尚要娓娓道来。储君所作所为,竟是为了报几年前的血仇!”
血仇?李元祯与皇帝,有血仇?皇后健在,李元禧也活蹦乱跳的,胡家更是如日中天,他哪里能与皇帝有什么血仇?
“论起来,此事要追溯到十几年前,那时的皇子还未被立为储君。跟在他身边的一位能士,不仅常为皇子出谋划策、贴身护卫,更是有个聪明伶俐的幼女,与皇子青梅竹马,很是要好。”
白裳裳听了,倒是一愣,竟然漏掉了这一层。细算起来,除了父母兄弟,还有一个人,在李元祯心中甚为紧要,那便是太子元妃。
“后来,皇子加封为太子,那位青梅竹马的小姐,便成了太子妃。一时夫妻和合,羡煞旁人。”
“怎么?莫非皇帝老儿起了邪心,夺了儿子所爱?”看客中,有人抢话道。
“若是如此,怕那位储君,等不到多年之后再复仇咯。”说书人笑着答道。
如果真是李元祯的事,太子元妃早已故去,莫非,太子妃的死,与皇帝有关?
“太子大婚之后,与太子妃琴瑟和鸣,自然也很是抬举重用太子妃的娘家人,可谁知,竟扶出个祸害!”
“诶,不对啊,太子的老丈人,不是他身边的重臣么?怎么会是祸害呢?”又有人接话道。
“太子妃的老父亲倒没什么,只是底下几个儿子,自从成了皇亲,一个个贪赃枉法、耀武扬威、横行霸世,闹出不少荒唐事。日久天长,终于被人捅到圣上面前。”说书人回道,
“圣上乃英武明君,自是容不得这等败类,一怒之下,将那几位准国舅,一并入了监,严刑审问,最后看在太子妃的面上,赏了三尺白凌,留他们个全尸。”
“太子难不成是为了几位舅官儿跟自己老子翻脸么?”
“几位准国舅一走,太子妃的父亲一蹶不振,没过多久,竟也没了。更要命的是,太子妃那时正怀着子嗣,听了这消息,当即两眼一晕,直直栽下宝座。”说书人道。
“怎么?太子妃也死了?那肚子里的龙苗子呢?”
“太子妃这一栽,没当即要了性命,却动了胎气。原就未足月,又闻此噩耗,如何受得住?可怜一代窈窕淑女,生下了嫡子,便一命呜呼,香消玉殒了。”说书人说罢,一敲响板,骇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