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色里,他抬眼看向面色沉默的凛玉,道:“神君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就是这样,明明掌握一切却不透漏半个字,明明人在眼前,心里却还想着别的事,平时你是不是总对着闻熹问桃夭的事?”沉湖慢悠悠地叹道,“我算是明白闻熹为什么一直闹离婚了,神君,你这样不行啊。再这样下去,莫说复婚,家庭破碎都指日可待。”
“还是说说你的问题吧。”凛玉冷冷打断,“——罗陀呢?你们搞这一出,究竟想gān什么?”
“陈微山是庚辰的后人,身上有庚辰一半神魂,庚辰曾是你们的仇敌,你为何找他合作?那种痛苦你们都亲身经历过,如今是想让世上所有人都再经历一遍吗?”
沉湖摇了摇头:“我只是把有些人应得的报应还给他们罢了。”
凛玉觉得有点心累,端起凉水壶倒了杯水。
把一个大龄中二患者拉回正轨的道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忽然有些赞同闻熹曾经的意见了——打死算了,省心又清净,还没有副作用。
他一边喝着凉水一边想,一抬眼看见了那个盛着已经冰凉下来的jú花枸杞冰糖茶的保温杯,明显是只被主人拿着当暖手宝了,液面堪堪下降了那么一小片。
凛玉不说话了,就等着沉湖把他的目的说完。
“我想请神君帮个忙,再往魔界走一趟。”
“理由。”凛玉旋开盖子,抿了一口jú花茶。
“盟约被毁,人界动dàng,神魔两道或许不日又要开战,想必神君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景吧。”
“你把罗陀放了,然后带上陈微山萨门去安全部自首,天下就太平了。”凛玉无动于衷地盖上保温杯盖子,心道真是难喝,秦药石推荐的什么玩意儿,当暖手宝都嫌丑。
“事情可不是神君想得这么简单。”沉湖拂开窗帘,“神君,你看看外面,你还认识吗?”
“天道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天道了,这个世界早就变天了,在你没注意到的角落,发生的变化数都数不清。拿神君自己来说,天道孕育的远古神祗,本应是睥睨六界的存在,为什么几千年来实力不增反降,隐有日落西山之态?这些,神君也注意到了吧?”
落地窗外是一片小花园,外头的篱笆是闻熹亲手布置的,竹篱笆上不知何时爬了蔷薇,篱笆里长着桃夭最喜欢的无花果树和柿子树,因二人灵气感染,每年结出的果实都格外丰硕甜美,令桃夭每每纠结这几棵树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变成她的弟弟妹妹。
黑夜中,皎洁月色静悄悄地铺满了花园土地,小花园依旧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只是在那些格外偏僻幽深的角落,是没有月光的。
凛玉重新收回视线:“别跟我说你是深入敌营,曲线救国。”
“神君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沉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而且这不就是神君的打算吗?”
似乎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凛玉终于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沉湖了然地点了点头。
凡人到咫尺的地方出差还要给小两口留话别时间呢,何况这一趟有去无回的差事。
闻熹闭着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觉得额头被人轻轻碰了碰,chuáng头柜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极低极清脆的碰撞声。
“我很快会回来的。”他听见那人轻得宛如微风的声音,在人心头麻苏苏地掠过,“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闻熹恍若未闻,似乎是觉得好梦被扰,不耐烦地动了动,整张脸彻底埋进了被子里。
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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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闻熹醒过来时已经是正午,烈日刺穿了窗帘,在布料薄弱的地方留下一片零零碎碎的日光。
他摸着身边已经冰凉的位置,冷哼了一声。
——睡了就跑,这才是真渣男。
略显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他瞥见chuáng头一个小瓶子,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怎么的,睡完还给嫖资的?那可真是良心顾客呢。
他自动忽略了“睡完还给嫖资”这个设想将他本人处于的境地,捏着小瓶子把玩了一下,确定了这是龙骨制成的,摔也摔不碎,并且随着他的动作骨碌碌倒出了几粒药丸子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凛玉给他找来的药吗?
可是凛玉明明知道他并不是旧病复发。
闻熹叹了口气,把药丸子重新倒进去,连个说明书也没有,谁知道是不是三无产品,他心里酸溜溜地想。
不过他倒没生气,抱着枕头,开始细细回味昨天晚上凛玉……说的那两句话。
——反正他们合法夫妻都当了几十次了,睡了就睡了,也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