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吧。”叶逍没有一丝一毫松手的迹象,望向凛玉,嘲道,“您这种高高在上的神君当然理解不了我。”
凛玉颔首,道:“我不理解,但我知道。”
即使是这种时候,叶逍依然挂着自然的微笑,没有任何棱角——这或许已经是他几千年来培养出的本能,却也是他无比厌恶的存在。
“你生于最平凡的鸟族,既非远古神祗,亦不是祥瑞神shòu,只是花鸟市场最常见的逗趣儿的宠物。但你又足够幸运和努力,罕见地开了灵智,又勤奋修炼多年,终于修成正果,加入了特殊安全部。
“然而当你熟悉这里后,你的骄傲却渐渐不存在了。你发现这里有许多望尘莫及、甚至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物,你在其中并不出众,甚至还因为出身遭受排挤和嘲讽。”
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得罪人的,是以闻熹根本没给凛玉任何开口的机会。
凛玉听的眉头微锁,然而闻熹早已经继续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了:“实际上你想做的并不是复兴上古神魔,你只是渴望权力和荣耀,不想默默无闻罢了。你大概还想着,不论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左右都在历史上占了一席之地,也不算白来世间走一遭了——是不是?”
“说的好。”叶逍那一抹微笑终于渐渐僵硬了,“我倒是忘了,神君亦非正统神族出身,当然透彻。不过,受困于出身,这难道不也是你们的痛处和污点吗?”这句话是对闻熹说的,亦是对白鹭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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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因出身被人腹诽了千年不堪与凛玉相配,后者则尝过与凤凰同行却被漠视的尴尬和难堪。
悲哀的是,即使人们再怎么qiáng调英雄不问出处,出身总是在人的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
“叶先生,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有与你一样的恶念。”凛玉声音沉冷,“事已至此,何必狡辩。”
闻熹对他摇头,没心没肺的,没一点在意的样子。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傻子才会听这人挑拨。
他懒洋洋地想,反正这人爱我。
只是凛玉的想法和他并不相同。
“……”白鹭感受着脖颈前冰冷尖锐的触觉,默然地想,果然自己永远是配角的命吗?
——这难道不是自己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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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画面重新汇聚成一点,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都凝聚起来。江明雪脚步匆匆,脑中重复回想着凛玉方才的未尽之言,每回想一遍,心中的期待和忐忑就更重一分。
但其实现在的状况已经用不到他的想法了。
那只翱翔于天际的凤凰,所有人都看的见。
江明雪怔怔望向那个烈火中逐渐显形的身影,心跳几乎顿住。
终于……你要回来了吗?
他知道那是谁,但又不敢相信那是谁。凛玉所言犹在耳畔,漫长的思念和等候终于穿过千年岁月,带着几丝云雾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凤凰。
是涅槃重生,历劫归来的凤凰。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火海中那个身影渐渐清晰起来,自遥远的高空翩然落于地面,慢慢向自己走来。他眼眶酸涩,喉头攒动地,艰涩地吐出一个称呼来:“尊,尊上……”
过往千年前,他这般唤凤凰时,凤凰会答他:“阿雪。”
淡然而柔和,恍若早chūn的一抹煦风。
怔怔然追忆中,他如愿听到了凤凰的声音。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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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状况比较复杂。
叶逍这边不难解决,也就是凛玉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闻熹自信回去一哄就能哄好,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江明雪正遭受着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三观破碎和信仰坍塌。
对于方才听到的那句话,江明雪最初选择了暂时性耳聋。
是一阵风吧?一定是的,或者尊上说的其实不是他以为的那句话,而是什么远古的充满智慧的咒语?环境这么嘈杂,听错了很正常。
毕竟眼前这人顶着他熟悉的皮囊,那是曾经令无数神魔妖鬼为之倾心的容颜——然,金刚经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放到这里,就是再美的皮囊也隐藏不住骨肉里腐朽衰败的心灵。
“尊上……”看着逐渐走近的人,江明雪垂眸敛住满心欣喜,低声道,“您……”
“……阿,阿雪,好久不见啊。”凤凰轻咳了一声,大概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语气略显生硬。
江明雪:“……穆珩?!”
果然本性bào露只需要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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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个字,道尽了心酸苦楚,说尽了凄凉悲痛。
在江明雪直勾勾的、如同坠入绝望深渊的眼神中,穆珩——也就是凤凰,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