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远皱了皱眉头。这几天,不只是他,整个班级都对老于深恶痛绝,他的火几乎在瞬间被点燃,咬紧牙关,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于瞧他这副样子,将手中的信纸抽到周宏远的脸上,“问你话呢!你不写父母不写师长,你不想良心还有没有了?”
周宏远并非什么“善男信女”,老于又是个无时无刻不在发火的人,对于老于频发的bào怒,周宏远早已免疫,他直勾勾地看着老于的眼睛,说,“我是叔叔养大的。”
老于没想到周宏远是这样的情况,脸色微变,尴尬与难堪稍纵即逝,片刻过后,又变回了那副雷霆模样,“你叔叔养你长大就不感谢父母了?没有父母哪来的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这学你也不用上了。”
周宏远深谕老于的脾气,知道自己愈是反驳解释,他就愈是上纲上线,此情此景下,唯有低头认错才是正路,更何况,他的家庭故事,又岂是几句话可以说得清的。
周宏远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垂着头,“老师我错了。”
老于的一腔怒火没了出口,脸都涨红了,最后斜了他一眼,走了。
班会结束后,周宏远乘公jiāo车回家。程毓的家离省实验有很长一段距离,加上傍晚的塞车,少说也要将近两个钟头的路程。他拿出英语必修一来,背了一个单元的单词,随后将书塞进包里,闭目养神。
周宏远回到家已经将近八点了。程毓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瞧他回家了,连忙热了菜,招呼他过来吃。周宏远往程毓身边靠了靠,环住他的脖颈,他嗅着程毓的味道,久久不肯松手,直到程毓拍着他的手催他吃饭,才依依不舍的撤开身子。
他没跟程毓提起孔德诤也在班里,一来是不愿让程毓挂心,二来是怕程毓劝他放下。他怎么可能放下,放不下的,那些丑恶的刁难与欺凌,那些肆无忌惮的伤害,早已在他心中扎根,让他只要看到那个名字,只要看到那张脸,就无时无刻不恨得牙痒。
人人都说童真无邪,可周宏远却觉得,小孩子才拥有人性中最大的恶。孩子们并不天真善良,反而是最现实的那个,对他们来说,宽容与大度无异于懦弱,不加以反抗就可以无穷压榨,他们为身边所有的同龄人分出三六九等,老师的漫不经心、家长的茫然无知、自身的不敢反抗,试探出这一切后,恶意就此释放。他们因为最荒谬的原因侮rǔ你,他们用最尖酸刻薄的话语挤兑你。然而,他们的邪恶不仅仅在于放肆的行为和恶毒的言语,更在于他们自以为是的正义。
毫无疑问,对于周宏远来说,孔德诤以及周镇以取笑他为乐的一gān人等,就是这样的人性本恶。可孔德诤却无意做一辈子的恶人,更准确的说,他长大了。
再次与周宏远坐在同一间教室的孔德诤是无措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与周宏远会有如此深刻的缘分,更想不到当初那个gān瘦的乡巴佬,会有一天变得如此出类拔萃。
孔德诤紧紧盯着自己的指尖,脸不知不觉变得通红。他浑身冒着热气,飘飘然地,心中思绪万千。
他当然知道当初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无数老师、亲人早已无数遍在他耳边叨叨,可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不过是一场谁都没料想的意外,没必要纠结到现在吧?可是为什么,周宏远偏偏yīn魂不散,倒像是命运的安排。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作威作福的小少爷,他努力学习,为人谦逊,性格温顺,加上清秀俊美的长相,让人很难将他与当初那个趾高气昂的孔德诤联系在一起。
如今他懂了许多道理,收敛了自己激烈的情绪,他该拥有最美好的高中三年,三五好友,共同努力,携手共进,一同走入心仪的学府,他一路都是最优秀的,可他完美的人生,却偏偏生着污点,他用力将污点遮盖,却只是一个瞬间,污点又被摆上台面。
周宏远竟然又成了他的同学。
这个事实让他惶恐不已,又惊慌失措。如今,周宏远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有了自己的话语权,有了自己的社jiāo圈,他知道当初所有的经过,记得自己所有的案底,那些拼命隐藏的曾经,在周宏远这里,不过是可笑的欲盖弥彰。
孔德诤知道,周宏远会毁了自己美好的校园生活,却忘了美好的皮囊之下,本就藏着邪恶与龌龊。
周宏远自然没打算放过孔德诤。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的良机,又岂能轻易放过。他像看待猎物一样盯住孔德诤,鹰眼之下,是无尽的嘲讽与鄙夷。周宏远与程毓向来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他们一个选择宽恕,另一个则是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