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鸣则的朋友便过来和他讲,说你哪儿找到这样不爱讲话的冰美人,不过倒也真是漂亮,难怪你连之前花了那么多钱才拍到的红宝都舍得戴他身上。季鸣则听了也只是在肚子里闷笑,其间苦乐,哪能和外人道呢。
而如今孟时雨再不要敷衍季鸣则了。季鸣则毫无办法,他gān脆推了晚宴,像大狗一样尾随着孟时雨回家。
小朋友的房子不算大,一张双人chuáng,半张chuáng叫书占去,地上,墙上,桌子上,书扔的到处都是,还有各种打印出来的材料,被荧光笔涂得乱七八糟,一并散放在地上,一个足球混在里头,仔细看去,《反俄狄浦斯》下面还藏着个Switch。
季鸣则迫不及待去吻孟时雨,他想自己做出了牺牲,现在总该有回报。这样,他的吻便难免显得贪婪,无止境的欲望——直到把人按倒在chuáng上。季鸣则按孟时雨放东西的习惯去开chuáng头柜,里面果然有避孕套,开了封,只剩半盒,他忍了又忍,终究没问出口,只是手下顿时没了轻重。
夜里,季鸣则梦见孟时雨枕着自己的大臂,小小一只蜷起来,像白色的波斯猫,阳光照进来,烘在人身上,焦糖一样甜。季鸣则笑出桀桀桀的声音,他一边揉搓着猫咪漂亮的皮毛,一边发表着反派言论,他说我要把你关起来,给你系上粉红色的蝴蝶结,我还要给你穿上蕾丝小裙子,臭猫,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猫咪说,傻bī。
季鸣则睁开眼睛,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孟时雨赤luǒ着,只披了他的衬衫,坐在地毯上看电脑。透过敞开的衣料,能看见白皙的皮肤上青青紫紫,都是妒火烧过的伤痕。孟时雨不说话的时候其实是极有气质的,昳丽而深秀,他抱着腿安静地坐着,所有的哀悒仿佛都已经过去了。季鸣则翻了个身,把胳膊伸出chuáng外,手搭到孟时雨冰凉的白色的膝头,那上面有个很长的伤疤,季鸣则过去不曾见过。
孟时雨合上笔记本,转过头说,醒了?他说话时带着一点笑影,他们互道早安。
季鸣则问他满意不满意,孟时雨笑嘻嘻地说,给你四颗星,技术尚可,就是还没有理解什么叫为人民服务。季鸣则心里琢磨着这话,也不知道孟时雨是把他当按摩棒,还是pào后面总有一个友字。他心里一动,开口说,孟孟,不然我来出钱,给厂里工人遣散费再翻一倍,把这事了了,我只当做慈善,咱俩和好吧。
孟时雨打了个寒颤,脸色就冷了下来,季鸣则,他说,还和我提慈善,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说完,孟时雨蜷起腿,把下巴放到膝盖上,自己把自己抱成一小团,再不出声,任由刻薄话的尾巴掉在地板上,像碎了一地的瓷器,能把人扎出血来。
第7章
那年孟时雨正躺在季鸣则家那张豪华大chuáng上打着快活的滚儿,他才查了期末分数,和预期一样,想学的都考得很高,不想学的则是掐线飘过。孟时雨觉得,大学的时光这样短暂而宝贵,一毫都不该分给那些滥竽充数的学科(为什么要假装孔子是哲学家?)。他早早就确定了自己的路,他想做激进哲学,研究从阿尔杜塞开始的那一长串光彩照人的名字。他习惯去刷那些小的欧洲左派网站,看大家快活地骂着政府,反驳各种“常识”,从日常生活旁逸斜出,使用出租车司机们自己的合作社开发的打车软件,或者直接撬门住进空置的房屋。他羡慕这样持之以恒的阵地战和这样轻盈的愤怒,拉丁字母一串一串绳子般笔直,是就是是,连系动词都如此有力。他试图在互联网上把中文抻得同样不折不挠,然后就被炸了号。季鸣则知道后笑得不能自已,他说连我都知道发言要迂回。孟时雨说,如果我学会绕弯和兜圈,我怎么还能用母语当面和你讲,季鸣则,我爱你。
美滋滋地,孟时雨把脸贴在埃及棉的chuáng笠上,他想如果今天季鸣则回家,他要跟他炫耀成绩单,然后他们会在chuáng上滚啊滚啊。季鸣则都好几天没回家了,孟时雨时不时看看手机,震动忽然响起来,原来是他的发小。孟时雨看着那个入群邀请,群名上写着,“9月9号公益日薅羊毛群”。
孟时雨问发小薅谁的羊毛?
对方扔过来一个链接,上面说某互联网巨头要在9月1到3号开展公益募捐活动,捐赠人捐多少,平台就对应配捐多少,捐赠人捐100,平台就自掏腰包追加100。这样的游戏规则让孟时雨倒吸一口冷气,他再清楚不过,发小并不是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国字头NGO做事,他们那种民间草根公益机构一向连汤都喝不上,这会儿看见有资本家愿意捐羊毛,还不得见钱眼绿,孟时雨问,要我捐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