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ūn天的Bercy美得像一片绿云,垂柳摇曳在水边,绿头鸭子和白鹅成群结队,越过芦苇丛,在茂密的橡树、挺拔的松树和如碧色天蓬一样的葡萄藤外面,就是法国财政部。野餐的人们不用看也知道,这时候记者正堵着在那个该死的门口,而害得记者们不得不和财政部保安gān架的家伙却正坐在开满小雏jú花的草地上,快活地拆着一只烤jī。
这件事对季鸣则当然不是全无影响,新闻出来后,老季总用胡子猜都能猜出是大儿子gān的好事。他bào跳如雷,据说气得砸了季鸣则放在家里车库中的限量版法拉利跑车。今天早晨,几乎是不出所料,秘书通知季鸣则,他已经被从董事会踢了出来。要么季鸣则就躺平等死,万一哪天老爸得了不治之症,小说里不都这样写,他就可以回去在病chuáng前和这个亿万富翁深情和解;要么他就麻溜滚回国,小杖则受,咬牙求得一个价值无数股权的谅解。
季鸣则还没想好,至少他现在还不大想回去。他还有点事要做——如果合作社能办起来,他准备投资进去,做个小小的股东。为了重新开始生产,拿他的钱总比找银行借债qiáng些。他甚至还能靠着国内的人脉,帮这家小小的汽车零部件制造工厂拉到订单,毕竟他们的技术是世界一流。唯一的遗憾是,合作社讲一人一票,无论季鸣则出多少钱,他都只能在开会时举起一只手。
只是,一旦想到法拉利,想到酒店顶层的豪华套间,甚至想到北京家里训练有素的佣人,想到在国内酒吧一呼百应的夜生活……季鸣则又有点沮丧,但这沮丧在chūn光中消融得那样快,尤其是当孟时雨坐在绿草坪上笑咪咪看向他,嘴角还沾着刚刚吃的果酱时。
“我要去看鹅。”孟时雨跟季鸣则说,“你慢慢吃。”
季鸣则摇摇头,把那些情绪抖出脑袋,他用指腹抹过孟时雨嘴角,“小心水。”
“不会啦,我就看看。”孟时雨说。
“你之前在乡下,不是追鹅追到河里去了?”
孟时雨努了努嘴,很快跑没了影。Bolya坐了过来,“你们在一起了。”他说。
季鸣则点了点头。
Bolya照顾着季鸣则的法语水平,很慢很慢地说:“工厂的事情,我应该谢谢你。但有一点可能要说清楚,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就不和你争夺时雨。这不是一个jiāo换或者计算,你明白吗?”
季鸣则说,“那你说说,是什么?”
“是我自己放弃了。如果一年前我提出和时雨在一起,你,你连一点机会都不会有。但我当时什么也没做,我害他不开心……”Bolya叹着气,仰卧到野餐垫子上,午后的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肌肤上,像上好的漆器泛着光,“然后你来了,你成功证明了自己能做出改变,所以他选择了再一次给你机会。我还能做什么呢?如果我这时跟时雨说,我爱你,只会让他陷入焦虑。”
“你这样不行的,你得更积极一点。”季鸣则到底做了好些年小季总,他总忍不住当领导。
Bolya摇摇头,“他如今很开心,我看得出来,这就很好。”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有些想睡觉。“总而言之,你要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不要让他踢球踢得太久,冬天他需要穿多一些,他写不出论文时不要烦他,记得提醒他不要随便撕报纸卷烟……嗨,你大概也都知道。季先生,你记住,在巴黎,他有的是朋友。你应该不会想再被打一次吧?”Bolya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心想,其实并不用担心,孟时雨已经占领过工厂。这种事,只要做过一次,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甘心被欺负。
季鸣则也忍不住笑了,他想到一句话,不打不相识,但他不知道怎么翻译。索性就讲:“你是个好人。祝你早日找到爱人。”
“你们说什么呢?”孟时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三步两跳地蹿了回到草地上,见季鸣则和Bolya都不答,便转过头去,“Elsa,他们说什么呢?”
Elsa正给布列塔尼阿姨手舞足蹈地介绍一本融合了革命、天主教和lgbt元素的漫画书,两个人全程哦啦啦地大呼小叫,自然什么都没听见。她见孟时雨问,便随口回答:“在这个季节,除了爱情,还能聊什么?”
孟时雨滚倒在草坪上,粘了一身草叶,连头发上都是蒲公英的绒毛,他趴在Bolya和季鸣则中间,用手撑着下巴,“爱情?我们必须以流血的代价换取爱情的权利。”他学着舞台演员的腔调背诵着萨特的台词,然后轻快地放松了喉咙,“算了吧,朋友们,你们难道宁愿坐着讲话,都不想踢足球吗?我刚刚在电影资料馆那边看到有人在玩,要不要一起?”他弯弯眼睛,向左看Bolya,又向右看了看季鸣则,“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