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就是他如今的全部。
逐晨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知道梁鸿落的妹妹不见了,他茕茕孑立,孤注一掷地去了魔界。
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连普通的修士都不敢踏足魔界,他却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他的决绝令人惊惧,许是他命不该绝,他靠着一身莽气,一路苟延残喘了下来。
他想要变qiáng,因此不惜剐去自己的血肉。
他想要力量,因此不惜以身饲喂上古的魔气。
他想要尊严,因此用狠厉来撑起自己的骄傲。
他确实变得qiáng大起来,背影中褪去了所有的软弱,可以面不改色地应对炎凉的事态,可他心底还有件事情,永不能忘怀。想到便痒,扯到便痛,所以只能在广阔的世界里漫无边际地找寻,怀揣着他心底最后的一点念想。
逐晨以为,这大概是场没有终点的旅途,所以他到了朝闻,却不想,梁鸿落最终停在了一处熟悉的城镇。
竟然就是朴风宗山脚下的城池。
带走他小妹的人,最后便是来了朴风宗,将人卖到这里,又辗转去往别的城市。
梁鸿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个貌美的女子。那姑娘大约过得凄苦,眉宇间总是带着愁情,垂首坐在梁鸿落对面,眼睛一眨,就落下莹莹的泪来。
那道晶莹的泪水连成长线,坠到地面上,砸成一片碎珠。
梁鸿落对这一幕极为深刻。空气中萦绕的香粉味道,门外弹奏着的风流小调,以及姑娘逶迤拖地的红裳,都细微到了极致。他越想忽视,那画面就越发清晰。
这实在不像是什么兄妹相认的场面,没有一点欢喜的情绪,逐晨感受到了qiáng烈的违和,已预知到它的结局。
女子说要报仇,梁鸿落允诺,叫她以后骄傲地活着,可等她了却了心愿,就直接死在了梁鸿落的面前。
“我骗了你,我不是你的小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也许她命比我好,早就不在了。”姑娘哭着与他道,“我也想等人来接我,可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梁鸿落再没有别的办法去找到自己的小妹了,也没有办法再接受一次这样的人生,这要比凌迟了他更为难受。
逐晨看着他坐在车水马龙的街口,目光落在不远处辉煌的高塔上,背影萧索,如山石凝固。
他的内心想必是极为复杂的,不再那么qiáng烈地想要去探知亲人的去向了。一直以来牵引在他头上的那根线条断裂开来,皮囊下包裹着的,只剩下毫无生气的灵魂。
世界一片片坍塌,这个漫长的梦境终于是结束了。
逐晨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转亮,微弱的光线穿刺过朦胧的雾气,在天际画出一线灰蒙蒙的亮光,
逐晨被梁鸿落梦境中的yīn郁所感染,胸口的沉闷挥散不去。
她试着用【镜水】算了算,可无论她如何施展,都看不见任何景象。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可能是如梁鸿落猜测,他妹妹早就已经不在了。再要么是他小妹如今成了个极厉害的人,圆光术也无法窥觑到她的所在。
他小妹离开时还那么瘦弱,去了那种豺láng虎xué的地方,坚持不住也属正常。就算活着长大了,恐也是要被bī疯。少受些苦……倒是件好事。
她心下是这样想,仍旧止不住的伤怀,本着许有万一,去找了大魔,让他帮自己卜算。
大魔的水准,当然比自己要高明上许多。
岂料,逐晨还没说明来意,大魔便拒绝了她。
“算不了。”
大魔脸上的表情是带着笑意的,可逐晨总是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他以前也找我算过,只是没有用。他没有妹妹的八字、常用物品,甚至,他小妹连名字也没有,我要如何掐算?放弃吧,有缘自会碰上的。”
逐晨说:“可鸿落道友不是她大哥吗?既然是亲属,当有联系在,通过他的血缘能算得到吗?”
大魔摇头:“从他入魔起,他与家人就再没有gān系了。何况如今他身上有我的一丝魔气,我算不得自己的事。”
逐晨失望叹了口气:“啊……这样。”
这可真是yīn差阳错。
大魔摇开纯黑的扇子,坐在摊位后面同她一样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
逐晨同他说了声,迈开步子,准备走了。刚转过身,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魔叔,你为何要给鸿落道友分一缕上古的魔气呢?”
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大魔,梁鸿落身上的魔气,定然是面前这人赠给他的。
“我嘛……”
大魔摇扇的动作顿了下。他行事向来率性,想到便做了,哪怕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事后未必还会记得。但梁鸿落这人给他留下了三分印象,他觉得对方那桀骜又不屈的眼神似曾相识,许能闯出一点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