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和林兰依旧绷着脸,看着叶夏半晌不做回应,为免媳妇儿真被未来岳父岳母训斥,虽然这训斥也是出于对他媳妇儿好,但陆向北就是不想自个媳妇受委屈,于是,他对二人说:“叔、姨,夏夏就是想回礼给我堂哥,”
按着贺家的辈分,他是父亲的继子,理所应当称呼贺曜为堂哥,陆向北刚出声,前一刻还绷着脸的两人,几乎一瞬间表情缓和,
而陆向北望眼亲亲媳妇儿,对江安两口子续说:“但她不想你们多操心,就叫上我和我堂哥随她上山,到夏夏说的地方后,
考虑到她手上、身上的伤还没好,摘瓜摘蔬菜全是我和堂哥动的手,一路上我们很小心的,没被村里人撞见,也没在山上遇到大家伙,你们不要生夏夏的气,我相信她有牢记你们的叮嘱。“
“还牢记?她要是记着能出尔反尔?”林兰瞪眼闺女,可眼里的心疼却丝毫不做假:“前面夏夏滚下山坡,咱们一家人差点吓破胆,这万一她再有个好歹,我和你叔,我们这一大家子以后的日子可该咋过?”
“夏夏,你最是聪明,不可以再这么任性,要是真像咱妈说得这样,这辈子咱们一家怕都会活在痛苦中。”
江学谨很是认真地看着叶夏说:“想做什么,必须得和家里人说一声,爸妈不会害你,大哥和你二哥三哥还有小五,我们都能帮着你做,不许再背着我们去做危险的事儿。”
江学言附和:“咱家不缺男人,你是女孩子,就该像咱爸妈说的那样,娇养着长大,可你倒好,什么事都抢着做,显得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好没用。”
在妹妹面前,他总感觉自己是弟弟,而妹妹倒像是姐姐,说话行事无不显得成熟稳重。
这让他羡慕,奈何学不来。
“夏夏,你不要把咱爸妈的话当耳旁风。”
江学慎一脸严肃说,就连江小五也绷着他的正太脸扬起稚嫩的嗓音:“姐,我不想你再出事,我想你好好的,永远好好的!”
秦林兄妹在旁站着,轻推了推妹妹秦梓的后肩,秦林抿了抿唇,望向叶夏满眼歉意说:“夏夏,对不起,是小梓走路不当心,害得你滚落山坡。”
叶夏摇头:“我知道小梓不是有心的,林子哥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这时秦梓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她上前一步,认错:“夏夏姐,是我的错,我不该扑到你身上,要是我走路多注意点,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对不起,夏夏姐,是我对不起你!”
大颗大颗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叶夏见状,走到小姑娘面前,用手背边帮对方抹泪边软声劝慰:“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别哭,你瞧夏夏姐不是没事嘛,好啦好啦,再哭就要变丑了哦!”
安慰好秦梓,叶夏把目光挪回江安两口子身上:
“爸妈,你们关心我,担心我再有个万一,我心里都知道,你们尽管放心,像之前的事儿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现在咱们说说我师父留给我的那块瓜田,你们看是现在上山把东西弄回来,还是等到临近傍晚再去?”
瓜果蔬菜差不多全熟了,再不采摘,变成鸟虫和野物们嘴里的口粮是迟早的事。
“整回来你打算如何做?”
江安问。
瓜田的面积应该不大,可即便如此,采摘回来的东西肯定不少,单靠他们一家吃,在这虽说不是特别热的八月天,久放依然会腐烂。
“爸妈,你们觉得呢?”
其实她完全可以把东西收到空间保存着,去年她就是这么做的,给家里人吃的时候,一次次慢慢往出拿,但现在她想帮老爸这个大队长给整个大队创收,瓜田的事儿若继续瞒着家里人,未免太小心了点。
毕竟以她对这家人的了解,个个口风极紧,又都宠着她护着她,势必不会让她陷入险境。
闺女把球给踢回来,江安微不可察地抽了下嘴角,而后与媳妇对视一眼,方把视线落回叶夏身上,一脸正容说:
“饥荒过后,咱家托你的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按理说这没有他人可置喙的地方,但爸是大队长,前面咱家又一口气起了五间砖瓦房,
这难免引起大队里一些小心眼人的嫉妒心,而这嫉妒心最是可怕,它就像毒舌的蛇信子,趁你不备的时候,猛不丁咬你一口,
所以,我和你妈希望咱家每个人日后说话行事尽量低调,当然,这不是说要你们在外委屈自个,我们的意思是,咱家的人不管哪个,嘴巴都得严实点,不要把家里的事向外说。”
“爸妈说的是,”
叶夏首先持赞成态度,她朝江学谨哥几个,以及秦林兄妹环视一圈,字字清晰说:“我相信家里每个人在外面不会乱说。”
江小五立马挺直腰板,稚声保证:“我绝对不会!”
语落,他看向四岁大点的龙凤胎,这俩小家伙机灵得很,领悟到小表哥的意思,齐扬起奶音保证:“小杉(小柠)不乱说话。”
“二姨、二姨夫,我和小梓也不会在外面随便说家里的事。”
江家的事儿本来和秦林兄妹无关,但龙凤胎在江家养着,今日秦林和秦梓又听到叶夏说的秘密,加之秦林清楚知道江安两口子,以及叶夏兄妹几个对他和弟弟妹妹实打实好,自然而然就站在江家这条线上,不希望这家人因人嫉妒出事。
在秦林做出保证后,秦梓重重地点点头。
“爸、妈,即便不说那些话,我和老二、老三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你和我妈就放心吧,咱们在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江学谨眼神坚定,如是说着。
江学言和江学慎齐声附和:“大哥的态度就是我们的态度。”
江安很欣慰,林兰亦是,他们此时像是忘了堂屋里还有一个外人在。
“爸,我是这么想的,瓜田里栽种的辣椒、黄瓜和西红柿其实不多,我们可以等辣椒红了再采摘,然后在后院晾干保存起来吃,也可以用盐腌制一部分,亦或是制成辣椒酱食用,至于西红柿,做成西红柿酱方便保存,黄瓜凉拌生吃都成……”
叶夏这正说着呢,不成想被江安抬手打断:“老二,你带着隽朗和老三,林子他们去新房歇着。”
“哦。”
江学言没有多问,招呼陆向北,与江学慎、秦林兄妹四个出了堂屋后门。
待后院的脚步声消失,江安这才启口:“瓜田里的东西给你爷奶和你姥姥姥爷这两边肯定是要送一些,爸就是想问问你们,要不要给你大伯和几个叔叔家里也送点?”
“爸,你这么问我和夏夏,无非是担心大伯他们中间万一有哪个在外乱说,给咱家惹来麻烦。”江学谨这话无疑说中江安的顾虑。
“是啊,我确实有这个担心,你大伯他们虽说是我的兄弟,可大家各自有自己的小家,这两年多来,我和你妈感觉得到,各房都在和咱们变得亲近起来,当然,你四叔两口子一直和咱家关系和睦……”
林兰瞧男人说到后面明显变得迟疑,不由白对方一眼,对儿女说:
“你把这是既想和你大伯叔叔们处好关系,让你们爷奶高兴,能够安享晚年,又不放心你大伯娘和你几个婶婶的人品,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兄弟或许不会背后捅刀,可兄弟媳妇就不好说了。”
江安俊朗略黑的脸庞一阵滚烫,他这一前一后被长子和媳妇说破顾虑,一时间觉得面子实难挂住。
“那就给爷奶送些即可,再由爷奶给大伯他们一家分点西瓜、甜瓜尝尝,来头就说是城里熟人给咱家送的,爸妈孝敬爷奶,就分出来一些。“
叶夏建议。
江安想了想,摇头:”咱家在城里可没什么亲戚,尤其是大手笔的亲戚,这样吧,下午上工我和你爷爷打声招呼,让他和你奶在咱家吃晚饭,
随后送他们回家时给带上俩西瓜,再带几个甜瓜,一个西瓜让你爷奶分给你大伯他们,至于你爷奶怎么说,咱不用多管。”
林兰“扑哧”一笑,嗔眼男人:“你还真是出息。”
江安在自个头上撸了一把,笑得有些不自在:“爹娘见识多,总比我随随便便说话,给咱家惹来麻烦强。”这会儿江安顾忌多多,
却没想到,他的顾忌在江爷爷江奶奶面前纯粹是多余,两位老人在二儿子家用过晚饭,西瓜、甜瓜什么都没拿,空手回到家里。
用两位老人的话说,他们想吃直接过来吃两口便好,省得在老宅那边惹出事端,准确些说,是杜绝给二儿子带去麻烦。不是二老不相信儿子们的品性,正如江安顾虑的那样,江爷爷江奶奶不放心住在老宅这边的几个儿媳妇。
尤其是大儿媳和三儿媳,猴精一双,看似这两年向二房靠近,实际上不过是为个“利”字。
想想二房,有个大队长,有个吃公家粮的,五个儿女个顶个会读书,且三个即将高考,就学习成绩而言,考上大学铁板钉钉,最关键的是,二房的闺女是个福娃娃,不看眼前利益,单往后看,和二房交好,只有利没有弊。
江爷爷江奶奶不是不愿意二房提携其他各方,他们只是不想其他各方在心不诚的情况下,光顾着从二房那边扒拉好处,待二房有个事时,
撇清关系,跑得比谁都远。两位老人希望顺气自然,在他们还能喘气的时候,看顾着几个儿子平平安安,过好各自的日子。
如若二房觉得其他各方可深交,来日儿女们出息,想要拉拔其他各房,这自然是好事。作为父母,他们会感到欣慰。
“去年这个时候,除过咱家吃的,你是怎么处理瓜田里那些东西的?”
为避免继续尴尬,江安把目光从媳妇儿身上挪离,看着闺女温声问。
“我说我偷偷运到镇上的黑市卖了,你们不会相信。”叶夏转动着眼珠子,笑眯眯说:“既然没运到黑市上去卖,只能烂在瓜田里啦。”
“你这丫头鬼主意多,不想说便不说吧。”
江安笑着摇摇头,启口:“黑市很危险,别忘那跑。”说这话时,江安一脸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
“你爸说得对,不要冒险去黑市上倒腾。”林兰强调。
“西瓜、甜瓜不拿黑市上去卖,时间久了肯定得糟蹋不少,爸、妈,就瓜田里那点东西,给咱家留些,再给爷爷奶奶和老老爷送些,跑不了两趟黑市,我是这样想的,明早早点起来,大哥和隽朗乔装一下,嗯,还有我也进行乔装,然后……”
“不行,你想都别想!”
江安直接否定。
“那坏掉该怎么办?”
叶夏眨巴着清亮的眼睛问。
“坏掉就坏掉,总比以身犯险强,再说天气已经转凉,摘回来多放些时日应该没问题。”
江安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叶夏还能还说什么?
好在今个下山前,她趁贺曜不备,往空间里收了些西瓜、甜瓜,眼下瓜田里剩下的最多有十五个大西瓜、八十多个甜瓜。
他们家人多,再加上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家,没准十天八天就能消耗完。
“好叭,我听爸爸的。”
叶夏乖巧地点点头,而后甜声说:“其实我今个说出师父留下那块瓜田的事儿,主要目的是想着咱大队要是能在不占用耕地的情况下,譬如在山坡上开荒……”
江安没等闺女把话说完,摇头:“你想说什么爸知道,但在没和上面请示前,大队方面绝对不能擅做主张,否则,上面怪罪下来,不光你爸我会遭殃,参与到这件事中的其他大队干部也会受牵连。”
叶夏不解:“这是好事呀,不仅能给国家创收,还能提高咱大队社员的生活水平,上面没理由不支持啊?”
江安叹口气,神色黯然说:“你之前说过的以大队集体名义养猪、养鸡鸭那些,我到公社开会,曾在徐主任面前提起过,但徐主任有顾虑,说荒年刚过,大家伙尚且处在温饱线上,岂能白白把粮食浪费在副业上,只为嘴里多口肉吃。”
“爸,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当时没说用粮食养猪、养鸡鸭,搞副业,我说的是猪草,一种特别的猪草,山上有很多,猪和鸡鸭都能吃。”
叶夏想哭,她当初明明说得很清楚,她爸那会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呀?
“你爸我脑子好着呢,你说得我都有和徐主任提起,可到最后徐主任还是回我一句他会考虑,让我等消息就好。你说人家徐主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江安也是无奈得很,他知道闺女是一片好心,为的是让整个大梨树的人过上好日子,奈何领导要开会研究,要他等,作为一个芝麻小官,他能怎样?除过等,别无他法。
“我有一腔雄心壮志,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我的心好苦好累哟!”
叶夏按着胸口位置,做出夸张的表情,看得江安两口子和江学谨先是一怔,旋即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爸妈,咱家夏夏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太逗了!”
江学谨抬手在叶夏头上揉了一把,笑得没有一点矜持样儿。
叶夏是故意的,自个耍宝,逗家人欢心,结束刚才那个挺让人郁闷的话题。
……
商量好瓜田的事儿,下午江安照常出工,林兰在家休息,顺便照顾闺女和几个小的。
而在江安出工前,四房一家人过来探望叶夏,收下木菊香用竹篮提来的二十颗鸡蛋,在四房一家离开前,林兰给竹篮里塞了五个甜瓜做回礼,等送走这一家后,紧跟着大房和三房一前一后过来,同样的,这两房也有收到林兰给的甜瓜。
要说的是,大房和三房看望叶夏和四房提的礼当一样,都是用竹篮装着鸡蛋,在鸡蛋上方盖着块破布,不过,这两房像是商量好似的,
拿十颗鸡蛋到的二房。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代物资缺乏,吃的穿的用的无不金贵,像鸡蛋这样的补身体物什,农家人鲜少拿来吃,他们把鸡蛋攒下来,通过卖给供销社补贴家用。
一个鸡蛋三分钱,十颗鸡蛋大点的五分钱,小的三分钱,按小的价格来算,十颗就得三毛钱。别小看这三毛钱,买半斤肉不成问题。
买两分钱一盒的火柴能买十五盒,买一毛三一斤的盐能买两斤多,买两毛钱的酱油可以买一斤半,买八分钱一斤的醋能买三斤半多,足见三毛钱用处大着呢。
由此可见,大房和三房为看望叶夏拿出十颗鸡蛋,倒还算用了心。嗯,比之四房,两房的心意无疑差了一大截。也是,各房之间,四房和二房走得最近,在探望叶夏这个伤患时,自然舍得上重礼。
但林兰向来会做人,知道自家和四房关系好,这两年把家里孩子穿不上的衣服,挑拣出好点的,悄咪咪给木菊香送过两次。
“你想对我说什么?”
上工时间,村道上几乎没人走动,陆向北按着叶夏说的,未来岳父岳母叮嘱的,带着江学谨、江学言、江学慎哥仨和秦林拿着蛇皮袋,
背着背篓,提着竹篮,几人上山两个来回,将瓜田里的东西全神不知鬼不觉整下山,随后,他和叶夏打了声招呼,来到胡家小院,
先是向李奶奶问了好,接着把李雪婷叫到院门外,两人面对面而立,间距三步多点,见陆向北半晌不语,李雪婷心里七上八下,咬了咬唇,迎上对方的迫人的冰冷目光问了句。
“你盯着我不放,眼里怎么也隐藏不住的势在必得,让我很怀疑你的身份。”
陆向北唇齿微动,冷凝向对方:“十岁,我很难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会流露出成熟女人才有的目光,李雪婷,你其实不是十岁,对吧?”
脸色“刷”地变得苍白,李雪婷神色惊怔,慢慢的,在这惊怔中夹带上明显的恐慌,她想要后退,奈何双脚像在原地生恨,怎么都挪不动。
“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回院里了。”
腿都抬不起,谈何回院里?
李雪婷急得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此时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少年,只想尽快离开,想好好静静,想想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竟让少年对她的身份生疑,竟猜到她不是十岁。
陆向北黑亮的眼眸透着犀利的冷芒,毫无瑕疵的俊秀脸庞更是冷若冰霜,他好看的薄唇再次微启:“江夏滚落山坡,是你有意绊倒江夏的表妹导致的,你想要江夏的命!”
“你不要冤枉人,我没有,小夏是我的干妹妹,我没有,也不会那么去害她。”
李雪婷矢口否认,明明想要冷静,情绪去忍不住激动。
“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不想一辈子失去自由,你尽管再害人。”
这一刻,他确定、以及肯定李雪婷不是真正的李雪婷,至于对方是穿书还是重生,他不在意,他只在意对方若敢再伤害他媳妇儿,就等着承受他的怒火。
一个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人,相信会引起国家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江夏才是孤魂野鬼,你凭什么怀疑我?”
李雪婷声音发颤:“我就是我,你威胁不到我的。”
陆向北走近她一步,嘴角掀起抹似有若无的笑:“你不妨把这话喊出来,看有谁会信你。江夏土生土长大梨树,她是个什么样儿,
她的家人和这大梨树的乡亲都看在眼里,而你,用成人的目光看我,眼里写满贪婪和不甘,对我势在必得,这些可不止我一个人看在眼里,
你说要是你周围的人知道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男孩子,他们会怎么想?对了,现在可不兴封建迷信,
你的胡言乱语,只会让大家把你当做疯子,还有,从你看我的眼神不难断定,你似乎很看好我,直白点说,就是未来的我或许很有成就,以至于你紧盯着我不放,李雪婷,国家目前正在发展,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李雪婷浑身发抖,看着她极致惊恐害怕的样儿,陆向北嗤笑一声:“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