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妻子说了句,江安抑制着对闺女的担心,将目光挪向长子:“老大,我和你妈去京市看望夏夏,等夏夏能走动我们就带她回家,这几天我和你妈不在,你要照顾好老二他们。”
江学谨重重地点头:“爸,你和妈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闻言,江安将目光挪向江学言、江学慎、江学行这哥仨:“要听你大哥的话,不可在家惹是生非。”
江学言作为二哥,代替俩弟弟应声:“我们在家写作业,哪里都不去。”
轻嗯一声,江安扶着临安回卧房收拾行囊。
约莫过去数分钟,江安提着一个旅行包,跟在林兰身后出来,旅行包里面装着两人的换洗衣服。
“都回去吧,要是你爷爷奶奶问起,就说我和你妈有事要出去几天,很快就能回来,记住,不要提你妹妹的事儿。”
院门口,江安走出数步回过头,静静地看了江学谨哥四个须臾,然后将目光锁在江学谨身上,轻声叮嘱一句,免得两位老人知道孙女儿出事急出个好歹。
江学谨“嗯”了声,说:“爸,你和妈见到夏夏,替我们几个问声好。”
“走了。”
对儿子们说了句,江安没再耽搁,快走两步,追上媳妇儿:“你不是说那位李同志有给咱们订了两张机票,既然是这样,咱们就按照李同志说得,一到省城直接坐班车去机场,这样咱们晚上就能到京市。”
李钧通过关系查到红渠镇供销社的电话,拨通后,由彭校长将叶夏的事儿与林兰叙说一遍,不等彭校长挂电话,他接过话筒,
报出自己名姓,并说明自己就是被救的那个人,抱歉、对不起无疑是必说的,最后,就提到机票这事儿,让林兰带着介绍信到s省机场接待处找一位许同志,这样就能拿到机票登机。
“嗯,坐飞机,咱们就坐飞机,这样快点,可以早点见到夏夏。”
林兰逼退泪水,加快脚步:“你别磨蹭,走快点。”
江安心里和媳妇儿一样,很是担心宝贝闺女,可媳妇儿这话一说,听得他禁不住苦笑:“夏夏出事,我狠不得长对翅膀立马飞到京市。”
话出口,他忽地一拍额头:“媳妇你在这等等,我回家去骑车。”
真蠢啊,骑车到镇上多快,他们两口子却因记挂闺女安
危,一着急旁的想都没想就出家门。
“爸!爸!自行车!”
江学谨踩着脚踏到他爸身旁,从自行车上下来,他说:“你和我妈走得真快。”
江安把旅行包挂到车把上:“我正要回去取自行车。”
江学谨咧开嘴笑了笑:“走进堂屋我一看到自行车就骑出来追你和我妈,爸,你快点带我妈走吧,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江安轻颔首,朝儿子摆摆手,跨上自行车就招呼林兰坐上后座。
……
临近傍晚时分,京市机场。
“两位是江同志、林同志?”
李钧坐在轮椅上,见一男一女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立马起身打招呼。
“对,我是江安,这位是我妻子林兰,您是李同志?”
江安与李钧四目相接,见对方点头,他说:“那咱们这就去医院?”
李钧自然没二话,坐回轮椅上,他接过身旁小伙手中接人用的纸牌,扯了扯嘴角,微笑这对江安两口子说:“车在机场外面停着,两位随我走吧。”
随着他音落,站在他身旁的小伙子推着轮椅就前行。
“我女儿情况还好吧?”林兰声音里难掩担心,闻言,李钧回应:“手术很成功,小江夏这会应该已经醒过来。”
顿了下,他看向江安、林兰:“真得很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江安摇头:“不怪你。”
他又不是个糊涂的,岂会不知事情起因是他闺女救人,从而受伤躺在医院里。
救人又没人逼迫,是他闺女的主动行为,他这做父亲的有什么理由怨责被救者?
不过,回头他真得好好闺女说说了,能不能不多管闲事,前面从汽车轮子下救人,这才隔了多久,又是从拐子手中救人,又是从子弹下面救人,且为救人自个中木仓,命悬一线……
不,不能往下继续想,日后他得看紧闺女,不管走到哪都得先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一冲动,就拿自个的命换取他人的生机。
自私?
不要说他自私,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希望自己的闺女平平安安的,有什么错?
“小江夏是个很好的孩子,有这样一个闺女,你们一定很骄傲。”
车子一路前行,李钧忽然称赞起叶夏,然,江安和林兰听在耳里却并不觉得高兴,只听江安说:“我女儿确实值得我们做
父母的骄傲,但这骄傲若是和她的安危挂钩,我们硬愿不要这份荣耀。”
李钧怔了下,旋即低叹:“是啊,没什么比孩子的安全最值得父母牵挂,当时的场景,我是真没想到小江夏会突然冲出来,会用身体挡在我前面,但意外发生的太快,等我反应过来,小江夏已经中木仓。”
那木仓杀他的人手中的木仓带着消音器,动作隐秘,加上整个人隐藏得太好,以至于他没事先发现端倪,使得对方有机会开木仓。
“还有多长时间到?”
林兰这时问。
“应该再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咱们就能进市区,江同志、林同志要是累得话不妨在车里眯一会,等到了医院我再喊醒你们。”
李钧在副驾上坐着,他回过头,缓声回应江安两口子一句,听到两人低“嗯”一声,他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没再言语。
某医院。
“隽朗!隽朗你醒醒,听得到爸爸喊你吗?”
从晕倒到现在这都过去近十个小时了,怎么就是不见醒呢?
难道是被噩梦绊着没法睁开眼?
看着病床上儿子微颤的眼睫毛,贺衍薄唇紧抿,忍不住想着,也正因为这么想着,他不由握住程隽朗的手紧了紧,再次轻唤:“隽朗!隽朗!你要是听到爸爸说话就睁开眼,不怕啊,爸爸就在你身边,咱们不怕噩梦,醒过来就没事了。”
事实上,程隽朗真得被噩梦困住,无法抽身从梦中醒过来。
他梦到一个叫陆向北的小孩子,梦到这个小孩生长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在家不受父母疼爱,三四岁就跟着姐姐上山捡柴火,
五岁多就给村里大户人家放牛,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特别苦,慢慢的,他有种直觉,那个叫陆向北的孩子,那个被他一直跟在身后上山捡柴火,给大户人家放牛的小男孩就是他……程隽朗糊涂了,一时间不知自己到底是谁。
“爸爸很担心你,隽朗,你听到了没有?爸爸很担心你醒不过来,如果你有听到爸爸和你说话,现在就睁开眼吧。”
贺衍说着,伸出另一只手轻揉揉儿子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从不让爸爸操心,隽朗,可你今个突然晕倒,又昏睡这么长时间不醒过来,爸爸很担心……”
程隽朗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但他就是睁不开眼,因为梦境中的小孩儿牵引着他,似是他不把这个梦看完,不把这个小孩儿的成长经历看完,就不放他醒过来。
看到陆向北又长了几岁,有天投了一对夫妻的眼缘,接着被那对夫妻用几块大洋从那个没有温暖的家里领走,程隽朗为对方感到高兴,
他有听到那对夫妻和陆向北母亲之间的对话,几块大洋换一个孩子,其实不是换,是陆向北的母亲卖儿子,但那对夫妻是有文化的人,
又是队伍上的人,对陆向北说是收养。程隽朗虽然十岁,却也知道陆向北是被他亲娘给卖了,不然,干嘛张嘴就问人家要大洋?
那对夫妻到陆家可没说他们要买儿子,人家的意思是和陆向北投缘,想认个干儿子,是那个女人说可以把孩子送给人两口子,前提是得给她大洋。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们家的儿子这都养到快十岁,就这么白白送给人,亏得慌。
对,就是这么直白,没有丝毫亲情在里面,没有流露出丝毫舍不得。
陆向北没有留恋,他和那对夫妻离开了那个村落……看到陆向北跟着养父母进城,看到陆向北进学校读书,看到陆向北的养父母拿陆向北当亲儿子对待,程隽朗觉得眼睛酸得很。
“隽朗!隽朗,你怎么了?”
儿子昏睡不醒,这突然间眼角有泪水涌出,该不会是受到梦魇影响?
贺衍不自主抬高声音,一遍遍唤程隽朗的名字:“隽朗!隽朗!你睁开眼看看爸爸……”
浓密而卷翘的长睫微颤,接着程隽朗蓦地睁开眼,怔忪须臾,他将视线挪向守在他病床边的男人身上:“爸……我没事……”
他声音有点哑,见儿子醒过来,贺衍冷峻的脸上浮开一抹浅淡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渴了吧?爸爸这就给你倒水喝。”
望向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程隽朗的思绪却跑进之前的梦中。
他以为那个梦会一直延伸下去,不成想,在陆向北跳级读初中时陡然间就醒了过来,准确些说,是那个梦把她弹了出来。
陆向北?
这是他吗?
是他的另一个人生?
那他如果是陆向北,现在的他又是怎么回事?
“在想什么?”
贺衍端着搪瓷缸坐回病床边的椅上:“晾会再喝。”
思绪被拉回,程隽朗摇摇头,问:“爸,江夏她……”
话没说完,他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我要去看看她!”
贺衍将他摁回病床上躺好:
“小江夏的手术很成功,半下午就醒了过来,你不用担心。”闻言,程隽朗轻“嗯”了声,抿唇没再说话。他脑袋里现在很乱,他不觉得自己会无缘无故做那个梦,莫非……莫非梦其实不是梦,是他五岁那年忘掉的一些事儿?
不对,五岁……五岁的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脑子里从哪弄来那么一段记忆?
“叩叩叩!”
敲门声响,望向病房门口,贺衍淡淡启口:“进。”
门被推开,沈曼青提着保温饭盒走进来:“隽朗醒过来了?!”
她看似笑在笑,实际上那笑一点都不自然:“你们还没吃吧?这是亲手做的,你们爷俩快点吃,还热着呢。”
打开三层装的保温饭盒,沈曼青取出里面的饭菜:“吃吧。”
贺衍只是点点头,并未言语,也没去看沈曼青。至于程隽朗,他就在沈曼青进门那刻喊了声妈,也没有后话。
尴尬地在病房里站了数分钟,沈曼青察觉到因她在这儿,整个病房里的气氛越变越沉闷,本着此行的目的是为在贺衍爷俩面前卖好,这位人妻,这位人母竟难得自觉地选择离开,她笑着说:
“那我回去了,你们吃完后不用洗饭盒,回头带回家我洗。”语落,沈曼青转身就朝病房门口走,但就在她握住门把手拉开门的一瞬间,又回过头:“婷婷她妈说江夏的手术做得很成功?”
“是很成功。”
贺衍回了句,听沈曼青又说:“江夏年龄不大,却没少救人,那孩子真不一般,你在医院不知道,李家人对叶夏救了李钧一命很感动呢,保不住明个一大家子跑到医院来看望小姑娘。”
傻子!
是觉得活够了吗?
一个七岁大的小不点,管的事倒挺多,要她说,简直傻得无可救药!
大院,李家。
“淑英,你去楼上看看听听,那孩子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就没下过楼,看着好像有行事,你是做妈的,去问问婷婷,可别把孩子憋出毛病。”
谢淑英挺多婆母这么说,应了声,起身径直上二楼。
敲门没回应,谢淑英推开闺女的房门:“婷婷,你有没有事给妈妈说?”
走到闺女床边,谢淑英轻声问:“这是又哭过了?”
李雪婷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她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但一语不发。
“为什么哭?”
谢淑英满眼关切地看着闺女,却见小丫头紧抿着嘴巴,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拧眉想了想,说:“是在担心江夏妹妹吗?她的手术很成功,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