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会不会把小闺女抽死,只是想着小闺女嘴馋,竟然趁她不在家,偷吃她宝贝疙瘩的奶粉。
心里有气,李翠莲抽打小闺女时手上没少用力,哪成想,有人突然站出来多管闲事,以至于她又气又不耐烦,看都没看便把要拉她的人甩开,继而导致任吟秋摔倒在地,和腹中孩子命悬一线。
听到任吟秋的痛呼声,李翠莲方从对小闺女的怒意中回过神,当她看到任吟秋扶着肚子,裤子上鲜血淋漓躺在地上,吓得整个人仿若瞬间失去魂魄,
既没上前去看任吟秋的咋样,也没出去喊人,更没有看被她抽打,蜷缩在地一动不动,不知何时没再发出哭声的小闺女。
就是这会子,李翠莲依旧在她家院里站着,不过,她两张脸肿得老高,这是被江建民打的。家里出事,不单李家人从地里匆忙赶回家,就是江建民和他娘老子亦扛着农具火急火燎回到家里。
媳妇(儿媳)把小闺女(小孙女)往死里打,隔壁家挺着大肚子的小儿媳过来相劝,却被推倒在地,血流了一地,危在旦夕。
得知这个消息,江建民、刘槐花两口子脸上当即变色,拔腿就往村里跑。
人命关天啊!
若是小闺女(小孙女)出个意外,倒还好说,万一胳膊家的小媳妇一尸两命,不说两家结仇,光赔钱就能把他们一家赔个精光,
且不一定够赔。任吟秋被地里赶回来的李家人抬回自个家,救人要紧,其他的暂时先放着,这是李家人的想法,而江建民和他娘老子则一院门,上手就抽李翠莲两巴掌,打的李翠莲身形晃了晃,但并未跌到。
三妞是被江建民抱回炕上的,小孩儿浑身伤痕累累,陷入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江建民急啊,想把闺女抱去胡家,找赤脚大夫胡万泉给小闺女看看,熟料,刘槐花挡住门不许,说不过是挨顿打混过去,没什么大事,过不了多久就能醒。
被老母亲抢走怀里的小闺女,江建民无法把人抱去胡家,只能冲出家门,请胡万泉来家里给小闺女看看。刘槐花的骂声和儿子扯着嗓子的啼哭声,
听得江建民头疼,可他不能看着小闺女昏迷不管,那毕竟是他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要真的就这么没了,他怕自己一辈子睡不安稳。
许是怕担责任,又许是没想到隔壁家小儿媳目前的状况,江建民家这边,是一个人都没到李家去看一眼。
一盆盆的血水被李家大儿媳、二儿媳从屋里端出,忽然,属于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那啼哭声不大,不似一般的新生儿那般响亮,却也让院子里候着的李家男女老少听得清清楚楚。
“他小叔,弟妹生了,是个带把的!”
李家大儿媳出来报喜:“爹、娘,四弟妹生了,孩子很周整。”
说周整,其实就是告诉一院子的家人,他们李家孙辈中最小的孩子,虽然意外早产,但手脚健全,不是个残缺的。
屋里,叶夏在整个手术过程中凝神静气,看着她把孩子从任吟秋腹中轻轻托出,姜婶子和李家大儿媳、二儿媳无不惊得不轻。
她们有听说过剖腹产,可真亲眼看到肚皮被划开,看到孩子被取出来,还是紧张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三人强行稳住心神,没在叶夏手术过程中发出尖叫,保证了叶夏在安静的氛围中,不被打扰,动作娴熟地为任吟秋进行剖腹产手术。
整个手术约莫两个小时,待叶夏缝合完最后一针,又帮着任吟秋打了宫缩针,而后,分别给任吟秋娘俩搭脉,仔仔细细做了番检查,方说:
“产妇情况稳定,孩子发育的很好,但因早产稍有点体弱,好好养一段日子,就能和正常孩子一样。”
闻言,李家大儿媳再度出屋给家人传话。
“我姐和孩子没事了,姐夫,你听到了吧,我姐和孩子都没事……”
任清晏抹着眼泪哽咽说,听到小舅子所言,李卫东红着眼眶“嗯”了声,启口:
“姐夫会让你姐和你外甥好好养着的!”
在眼角狠狠地抹了一把,李卫东转身就朝院外走。
“姐夫(老四)你这是要去哪?”
见李卫东攥着拳头一脸凶相出院门,任清晏和李家二老还有李卫东的兄弟们,忙冲着李卫东的背影高喊,但李卫东像是没听到似的,脚步不停,转眼身影
已到院门外。想到儿子极有可能去隔壁江家,李母急声对长子说:“快!快跟上去!小心老四闹出人命!”
和隔壁的账是要算,但若因为算账,搭上她儿子,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李家大哥应了声,拔腿就去追李卫东。不料,他人刚到院外,就看到李卫东单方面在揍江建民。
“四叔!我知道今日这事是我婆娘不对,你想打我尽管随便打,但你能不能先让我去你家把夏夏请过来给我家三妞看看,我家三妞昏迷不醒,胡叔没辙,只有夏夏能救我家三妞了,卫东……”
江建民被李卫东揍得鼻青脸肿,被李卫东按在地上,不停地挨拳头,然而,他没有还手,只是护着自己的头部,嘴里连声说着对不起,求李卫东暂且放过他,方便他把叶夏叫到家里救治小闺女。
“谁特么的是你四叔?我侄儿姓李可不姓江,你家那毒妇该死,她该死!”
李卫东的拳头不间断地招呼到江建民身上,狠声骂着:
“你特么的是男人么?由着那毒妇殴打闺女,我媳妇好心劝说,却被你家毒妇一把甩到地上,江建民,你特么的就是个软蛋!
上被你你娘那泼妇管得死死的,娶了婆娘,自个又管不住,看着她学你娘那泼妇样儿,把闺女不当人看,成日作践闺女,江建民,老子瞧不起你!”
“是是是,我是软蛋,四叔,你能不能先停下来,我家三妞怕是要不行了,你得让我赶紧把夏夏请到家去啊!”江建民泪流满面,向李卫东说着软话:“求你了!我家三妞需要夏夏救命啊!”
李家大哥这时上前,一把将李卫东从江建民身上扯下来:
“大哥知道你心里气不过,但孩子没啥错,让他去叫夏夏吧。”
李卫东被兄长拉着胳膊,长腿一个劲地朝江建民身上踹“他江建民就是个软蛋!不配养娃娃……”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李家大哥说着,示意江建民去他家请人,而他则紧抓着李卫东的胳膊,走在江建民身后把李卫东带进自家院门。
叶夏出屋,就见江建民朝她走过来,不过,她目光只在江建民身上落了一瞬,就将视线挪向李卫东,并对李母说:“李奶奶,我有话和卫东叔说,你也过来听听吧。”
招呼李母到跟前,叶夏对李母和李卫东说:“产妇目前情况稳定,但大出血导致产妇伤了元气,身体相当虚弱,需要好好调理两年,还有,这两年里为产妇身体健康着想,最好不要再受孕。”
微顿须臾,叶夏又说:“其实根据剖腹产的注意事项,两年内也是不建议产妇再度怀孕的。”
李母不解:“夏夏啊,为啥两年内不能怀孕?这你婶子即便眼下生孩子伤了元气,养上一年还养不过来吗?”
叶夏神色淡然,却给人莫名的信服力,她说:“剖腹产不是顺产,它是经过手术,从产妇腹中把孩子取出来,这就在产妇腹部留下一个刀口,
而刀口和子宫完全愈合都需要时间,倘若两年内再次有孕,若子宫恢复的不是很好,譬如说子宫切瘢痕处的厚薄程度、瘢痕处的弹性都得做检查,
不然,瘢痕处弹性差,亦或者瘢痕处过于薄,随着腹中孩子逐渐长大,子宫破裂的危险性就会不其然增加,所以,我希望你们一定要注意些,
不要只想着多子多福,就忽略小婶子的健康。待两年后,如果卫东叔还想要宝宝,最好孕前带小婶子前往医院做个检查,听取医生建议,孕育小宝宝。”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说两年,就是三年五年不添孩子,我也没意见,回头要是你小婶子不打算继续生,那我们这辈子就不再要孩子。”
他已经有媳妇儿有儿子,一家三口过日子好好的,没必要多添一个两个。
“这就好,小心照顾婶子,有什么异样情况,直接找我便是。”
江建民在旁站着,见叶夏和李母娘俩说完话,到边上洗手,立时立刻上前:“夏夏,你到哥家给三妞看看吧!”
接过李家二嫂提过来的急救箱,江建民不等叶夏做声,拉着叶夏就出李家院门。
叶夏神色明显不悦:“现在急了,那为何还要动手打孩子?”
“不是哥打的,是你嫂子……是你嫂子对三妞动的手……”
江建民实在不想提婆娘,可不提他就得背锅,于是,硬着头皮回叶夏一句。
“我在你家曾说过,生儿生女都一样,说过生儿生女取决于男人,为的就是你们一家不要重男轻女,不要为生儿子接连孕育,可你们不听,孩子一个一个生,像赶场似的,生下来一看是女孩儿,就不当人看,就可劲作践。
建民哥,难道闺女不是你的血脉?还是说,有个儿子真能让你脸上有光?远的不说,就咱村那个老二流子王粪球,他前面有好几个姐姐,家中就他一个儿子,结果你看看,他有出息吗?
小时后被爹娘溺宠,爹娘没了,姐姐们出嫁了,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人帮衬,自个又不争气,长成村里人见人厌,好吃懒做的二流子。
你如今有儿子了,却依旧不好好善待闺女,建民哥,你最好希望你儿子日后能有出息,能够孝敬你们两口子,否则,寒了闺女的心,儿子又是个没出息的,只知道吸你的血,到时我看你怎么后悔。”
江建民被叶夏说的羞臊得很,支支吾吾说:“是你婶子和你嫂子觉得女娃娃是赔钱货,不好好待大妞、二妞、三妞她们。”
叶夏淡淡地瞥眼对方:“你是一个父亲,你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孩子,既然知道婶子她们做的不对,你为什么不说,不阻止?”
说到后面,叶夏的语气禁不住提高,可见她是真被气到了。没担当,只知道甩锅,这样的男人配当父亲?
“……”
张了张嘴,江建民不知该如何接话。叶夏也没再做声,走进江建民家院子里:“孩子在哪?”
她看都没看站在院里,脸颊红肿的李翠莲。江建民快走两步,将人带进屋,也就在这时,二妞的哭声在屋里响起:“三妞!三妞你咋没气了?三妞!”
大妞在厨房帮小姑四妮烧火做饭。刘槐花抱着大孙子在堂屋门口坐着,冲着李翠莲骂骂咧咧,听到二妞的哭声,这做奶奶的脸上尽显不耐:“哭啥哭,不过是个赔钱货,死便死了,还能给家里省口粮食!”
叶夏探探三妞的鼻息,下一刻,立时按压三妞胸部,给小孩儿做急救。
好一会工夫后,通过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三妞倒是恢复了呼吸,可人却依旧没醒过来。叶夏给三妞把脉,看着这两
岁大的孩子仅有一岁大的孩子身量,
且黑瘦,头发稀疏发黄,尤其是此刻小孩儿昏迷着,面色呈青灰色,一看就知营养状态非常不好。取出银针,消过毒后,叶夏给三妞施针。
时间分秒流逝,江建民满目担忧地看着叶夏施针,然,直至叶夏收针,都不见闺女醒过来,他急了:“夏夏,怎么回事?三妞咋还不醒过来?”
叶夏冷眼凝向对方:“正常的两岁大女童,体重在11.66公斤左右,不低于9.24公斤,身高是83.3-89.8厘米,你再看看三妞,她多重多高?
孩子不醒过来,一方面是身体内部器官有损伤,一方面是营养状态极其不良,导致孩子一时半会缓不过劲,醒不过来。至于醒过来后有没有后遗症,尚且不好说。”
“那现在咋办?”
江建民问。
“送公社卫生院,给挂营养针,等孩子醒来后,想法子继续补充营养。”
叶夏如是说着。三妞的内部器官其实并无多大损伤,只是身体自幼亏损利害,加之小孩儿挨了顿打,又饿又痛昏厥,眼下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不想醒过来。
基于此,准确些说,基于诊断出的结果,叶夏才与江建民说出刚才那番话。
“啥?送送声音挂营养针?我不同意!能活下来算那赔钱货命大,活不下来直接丢进粪坑沤肥。”
在李家和江建民家院门外看热闹的人不少,这会儿李家已无热闹可看,那些看热闹无疑全涌到江建民家院外。问为啥不进到院里看,有刘槐花在堂屋门口坐着,哪个敢走进木栅院门一步,等着被刘槐花口吐芬芳吧!
“五婶儿,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三妞是你孙女,有这么咒自家孙女死的?赔钱货,从你嘴里一出一个赔钱货,五婶儿,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也是女人啊?”
听到刘槐花的声音,叶夏从屋里出来,眸光冷然,直直地看向刘槐花开怼:“又或者你没听过大队上的广播,没听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没听说这是新社会,不是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五婶儿,男女平等不是嘴上说说,是咱们这个新社会对女性的尊重。可你呢?好话总是听不进去,把闺女孙女全当成牛使唤,不给她们一点尊重,这样做你难道就不亏心?”
明明已是新社会,明明国家在到处宣扬父女能顶半边天,宣扬男女平等,可封建残余思想根深蒂固,尤其在乡下农村,人们的思想依旧愚昧、
依旧封建,视女孩子为赔钱货,心心念念想着生儿子,不把女孩子放到平等位置,不给予女孩子起码的尊重,这说起来,真的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儿!
“我家的事要你一个小丫头管?回你家去,不要以为你是大学生,是大队长家的闺女,我就不敢拿你怎样!”
刘槐花边拍着小孙子的背轻哄,边尖声赶叶夏走人,并威胁叶夏。
“我是在和你说理,和我是不是大学生,是不是我爸的闺女无关。五婶儿,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自己的思想,不像动物被同类,
亦或者被其它种类的动物惹急了就冲上去撕咬对方,为人母,做人奶奶,在你骂她们是赔钱货,克扣她们的口粮时,先想想你自个究竟是不是女人!”
冷声说到这,叶夏挪移目光,她看向李翠莲:“记得你说过,会保护自己的闺女,会立起来,不让闺女再被她们的奶奶磋磨,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逼视着李翠莲,叶夏一字一句冷冷说:“之前喊你一声嫂子,是对你的尊重,今日,这声嫂子我叫不出口,我只觉得你又蠢又毒,上赶子在向五婶儿靠拢,把闺女不当人看。
世人常说,虎毒不食子,而你却把自己闺女往死里打,旁人相劝,想把你拉开,你不领情便也罢了,直接将人甩开,致使对方差点一尸两命。真就那么恨三妞,不待见三妞?”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李翠莲急急为自己辩解,她眼里泪花涌动,哑着嗓子说:“是三妞偷吃弟弟的奶粉,我……我一时气不过,就……就忍不住打了她……”
叶夏眸光犀利,语声冷然:“偷吃?你问清楚了,还是亲眼看见三妞把奶粉吃进嘴里?”
知道偷吃的孩子,能把自己饿得那么瘦?
“你就没想过三妞是在给她弟弟冲奶粉?还有,你那奶粉是我之前让你拿给三妞喝的吧?距离现在起码有一年半,而奶粉在不开封的情况下,不宜超过两年,开封后,必须得尽快食用,时长不超过两周。你现在怕吗?”
李翠莲:“你给的那个奶父我……我很早就给三妞吃了……我儿子吃的奶粉是家里前时才买来的,没问题的。”
叶夏没接这话,而是问:“三妞被你打的身体损伤的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想三妞出事,就立马送她去公社卫生院,
否则,你就用你的一辈子忏悔吧!另外,我要说的是,你虽然是母亲,但你虐待孩子,这从法律上来讲,是犯法的,如果三妞真出事,等着你的就是被公安抓去劳改。”
“她是我生的,我给了她一条命,还打不得她了?在说,哪家父母不打孩子?”
李翠莲流着泪为自个辩解,闻言,叶夏神色愈发清冷:“她的命是你给的没错,可在你生下她的那一刻,她就已是独立的个体,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语气加重,叶夏定定地凝视着李翠莲:“养育她成年,是你应尽的义务,但你没有权利把她当成是你的所有物,由着你打骂、作践!”
李翠莲都忘记哭了,她眼里充满疑惑,全然一副不理解的样儿,她反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打骂她,那是因为她做错事,何况我并没有想把她打死,再者,我生的我养的,她咋就不是我的?”
冥顽不灵!
叶夏腹诽一句,冷冷说:“我已经说过,你是生了她,可你只是她的母亲,不是她的主人,而她在落地的时候,就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那这十里八村有不少人家嫌家里闺女多,把新生下来的要么直接淹死在水桶、尿桶里,要么直接掐死、捂死,要么丢到山上,我咋看他们都好好的。”
李翠莲这么说简直是杠精,听得叶夏对其厌恶不已:“有人去报公安吗?如果有人亲眼看到,并亲自去报公安,你看那家人会不会被公安抓走。”
不想继续和这有蠢又毒的女人废话,叶夏回屋,收拾好急救箱,背对二妞,掰开三妞的嘴,给小孩儿嘴里滴了一定点灵泉,而后,她提着急救箱走向门口,对江建民说:
“想要三妞活着,就听我的送卫生院挂营养针。药膏我在炕边上放着,记着别忘了给孩子涂抹。”
有那点灵泉水作用,即便这不负责任的父亲不把小孩儿送公社卫生院,过个半个来小时,小孩儿也能从昏迷中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