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黄色的云层越积越厚,渐渐变成了暗黑色,躲在云里的雷鸣慢慢变成轰鸣,“沙沙沙”的冷风吹起了它独特的协奏曲,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主席台上,柴伯庸扫视着刑场下的每一个群众,寻找着那个最可疑的人……
他的眼光在杨靖儿身上顿了顿,又摇起了脑袋,以他这一年来的观察,杨靖儿绝不可能是共党!
如此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只见他身体靠着椅背,中气十足道:“时间到了!行刑吧!”
台下的人,或是睁大双眼,或是叹气惋惜,亦或是捂脸不敢看……
而梁清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着杨靖儿的手,刚想上前,却被杨靖儿的力量揪了回来。
“清姐!别冲动……李曼刚刚的意思你没看到吗?”杨靖儿小声呢喃。
梁清几乎要咬破嘴唇了,双颊通红,努力控制着自己,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李曼去死了……
只见,那士兵举起步枪,枪口直直地对准李曼的脑袋,而李曼却睁着双眼,面带微笑,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这笑容,仿佛刻刀一般刻在了杨靖儿的心底,她被彻底触动,她的心底从未想象过如此热血的勇士,为了国,为了民,或许……在历史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杨靖儿的眼底……模糊了。
“慢着!”
枪响的前一刻,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出现了,原来……是李昱霆!
李曼惊愕着血红的双眼,瞪着自己的丈夫,两滴泪夺眶而出,奈何被捂着的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靖儿与梁清深深地呼了口气,想来……或许,李曼……还有救。
“李巡长?您这是干什么,你应该……去管你租界的事儿吧?”柴伯庸走下主席台,晃晃悠悠地过来……
只见李昱霆直接迎上了他,举起手中一张纸,大声道:“柴伯庸,你看好了,这是法租界要求释放的公文,你现在……无权决定我妻子的死!”
“嗬……哈哈哈……”柴伯庸转身面向李曼,根本没看那张破纸,“李巡长果然好手段,这都能让你弄来,厉害!”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李昱霆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李曼,摘掉她口中的棉布,刚要给她松绑……
“慢着……”柴伯庸悠悠闲闲的声音实在欠揍,“我想,你申请这份公文的时候,应该……没有和领导说清楚吧?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你猜……你这个巡长的位子,还坐不坐得住?”
李昱霆定住的手被李曼看在眼里,她知道,柴伯庸说中了……
“对于剿共,法租界从不参与……如今,你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管不了!不过,这螃蟹性寒,你还是小心为妙啊!柴伯庸话外有话,李昱霆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李曼……
“昱霆……你快回去,别犯浑了!”李曼用她仅剩的一点力气,推搡这丈夫离开。
李昱霆却没有理会,继续为她松绑。
熊智宸又道:“李巡长,你这样……会惹人怀疑的!人家会以为……你也是共党,到时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闭嘴!”李昱霆高喊,“你这个冷血动物,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算什么男人,我保护自己的女人,有错吗?”
“啧啧啧……真是感人肺腑啊!您和尊夫人的感情真是情比金坚哪!”柴伯庸憋嘴鼓掌。
柴伯庸之所以没有拦着李昱霆,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想着要李曼的命,毕竟她的嘴……还没有撬开。
“小曼……走!我带你回家……”李昱霆扶着她,却被李曼反过来抓住手。
“昱霆,谢谢你……给我一个家,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我回不去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你不能牵扯进来!”李曼擦掉眼泪,回到刑场中央……
台下,杨靖儿错愕不已,她似乎预感到了李曼想要做什么……
李曼知道,若想保住自己心爱的人,还有台下的梁清,今天,她非死不可!
“小曼!你今天必须跟我走!”说着,李昱霆拖起了她,却被她用力挣脱!
李曼转回头,竟甜甜地笑了起来:“昱霆,我之前在如意照相馆拍了几张照片,都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尤其是那件红色织锦旗袍,”说着竟看向梁清,一瞬间又望向丈夫,“最是好看,你去帮我取出来,好不好?”
李昱霆陀螺似的一个劲儿地点头:“以后,我让何裁缝天天给你做,让你每天换一件……”
李曼低头浅笑,眼里……是说不出的幸福模样……
“你还要用金色镂空木给我做边框哦!”李曼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因为,我要我的遗照……是彩色的!”
“你在说……什么?”李昱霆话还没说完。
“嘭”的一声,李曼抢过士兵的枪,应声倒地。
台下静滞几秒,随之一片哗然,杨靖儿双手猛地捂住嘴,瞪大的双眼不敢眨眼,是怎样的一股力量,让她能对自己开枪?
梁清,顿在那里,泪水决堤……
李曼倒下的瞬间,被丈夫接住,脸上依旧……是灿然的微笑。
李昱霆微张着嘴巴,无神的眸子来回行走,显然,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敢相信,或者……是不愿相信,他只能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远处,柴伯庸也呆住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曼竟有这股自杀的勇气……
“昱……昱霆……对……对不起,下辈……下辈子,我……我一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李曼留下这句话,绝情而去,留下李昱霆一人,痛彻心扉。
“不……不行……小曼,你……你回来好不好,求求你……”李昱霆抽泣着,全然没有刚刚巡长的丝毫霸气,此刻,他只是李曼的丈夫……
天空“嘀嘀哒哒”落下细碎的雨点,浸湿了大地,打湿了人们头顶的头发,或许,这样的人间悲剧,触动了上天,也留下了悲恸的泪……
大雨倾盆,湿透了刑台上的李昱霆和李曼。
刑台中央,没一会儿,血水与雨水汇成她一条小河,那样刺眼,那样痛心。
人们捂着脑袋,纷纷奔回了家……
杨靖儿扶着梁清,迈着沉重的步子挪回了医馆,即便雨水打湿自己,她们也无暇理会,因为,她们的心中,满是李曼慷慨激昂的词藻,那不华丽,却震慑心魄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