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一声,黑衣人拔出腰刀挡在薛宣和身前,急急说道:“我来应付,薛老快走!”
薛宣和伸手拨开他,道:“不必了,镇南王既然能算到老夫,自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这怕这时候,你的人都已经落网,况且老夫年迈,跑不动,也不想跑了。”
他上前打开书房的门,躬身做出邀请的姿势:“王爷,请。”
“父亲!”
“祖父!”
“曾祖!”
外面一叠声地哭叫起来,有中年人和年轻人的声音,还夹杂着稚嫩的童声,薛宣和眯着眼睛向庭中看去,红红的火光中,他的一家老小都被士兵驱赶着押在一处站着,满脸惶恐不解,最外面领兵的是裴勉,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他的那些子孙,最小的一个还不满周岁,乍然从睡梦中被带出来,这时候裹在襁褓里放声大哭,在一众害怕疑惑的哭闹声里,越发显得刺耳。
薛宣和心想,他活到古稀之年,四世同堂,原本是众人都羡慕的好福气,如今却正是一锅端。不过,这也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结果,怨不得别人。
薛宣和心里有刹那的动摇,但很快又硬起心肠,转过脸不再看自己的家人,向叶淮说道:“王爷请进。”
叶淮傲然迈步进门,黑衣人立刻bào起,刀光一吐,向他面门上袭去,薛宣和摇头道:“这又是何苦?”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经重重摔倒在地,鲜血迅速从胸前涌出,染红了白石铺的地面,他两眼圆睁,至死也没看清楚,方才叶淮是如何出手的。
叶淮嫌弃了看了眼地上的血,没再迈步,薛宣和知道他是嫌脏,便道:“请王爷移步,去厅中说吧。”
叶淮当先走去正房的厅堂坐下,薛宣和摸了摸暖壶里的水还是热的,便给他斟了一杯清水,道:“深夜不便饮茶,王爷喝点水润润喉。”
“我没耐心绕弯子。”叶淮眼皮一撩,道,“我和大哥的毒是你下的?”
“不错。”薛宣和见他不接,便自己饮了一杯。
“大嫂跟你同谋?”叶淮又问道。
“我的确是借她之手下的毒,不过她并不知情,我的其他子孙也都不知情,”薛宣和笑了下,道,“做细作的,头一件要紧的是谨慎,第二件就是要心肠硬,自家人之间太容易走漏风声,也太容易心软坏事,所以我一直瞒着他们,如此才能做到最自然,不是吗?”
“怎么下的毒?”叶淮问道。
“我让她给先王送了些青团,只是没想到,王爷那天也吃了半个。”薛宣和笑道,“这也是意外之喜了,不过,王爷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到老夫的吧?”
八年前的三月三,薛令仪送来了亲手做的青团,馅心有甜有咸,叶朔爱吃咸的蛋huáng馅,林氏只吃莲蓉馅,叶淮嘴刁,极少吃这些东西,原本是算计好了的,只会让叶朔中毒,让人找不出毒物的来历,可是没想到,叶淮那天从演武场回来时正好饿了,叶朔顺手把自己吃的给他咬了一口。
叶淮道:“这点是让我有些疑心,不过,你做得太过头了,四十年前的旧臣家家都有破绽,唯有你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可疑之处,这就是最大的可疑之处。”
他记性极好,从八年前的点滴一点点推算,陆续把仅有的几次与叶朔同时用饭的情形都回想了起来,那次吃的青团,恰好是叶朔吃得多他吃的极少,很是可疑。
不过最可疑的,还是这次调查以来,裴家、huáng家、沈家,所有的老臣身上都有问题,唯独薛家毫无破绽,倒像是被谁刻意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反而更让他锁定了薛宣和。
薛宣和怔了一下,半晌点点头,叹道:“是老夫没想透,王爷果然技高一筹,佩服,佩服。”
叶淮冷冷说道:“大嫂那天也留在府里用饭,你就不怕大嫂中毒?”
“我决定跟先王来淮南时,早就把一家人的性命都舍了出去,又何惜一个孙女?”薛宣和平静地说道,“先帝以国士之礼恩遇老夫,老夫万死也不能报答,就算籍没全家,又有何妨?”
叶淮面无表情说道:“jiāo出解药,本王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没有解药,”薛宣和笑起来,“本来就是想要你们的命,怎么会有解药?”
“毒物有哪些?”叶淮道。
“老夫收到后直接烧了药方,根本没看。”薛宣和笑得和煦,“王爷,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老夫虽然自问心如磐石,但还是害怕不小心走漏了消息,被王爷找到解毒的法子,所以就不如不看,连我也不知道的话,那才是万无一失。”
叶淮眸中蓦地掠过一丝狠戾,饶是薛宣和心硬如铁,也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就听叶淮慢慢道:“但愿你的嘴,也像你的心一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