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林氏抚着她的头发,潸然泪下,“你那个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回去的。你爹一向是个耳根子软没主意的,你那个后娘jīng明的很,你那几个兄弟跟你都不是一个娘,自小又不在一处长大,怎么会向着你?你如果真是回去了,那里能有你立足的地方?快别傻了!你娘临去时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你放心,无论如何,姑妈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疏影先前的伤心是半真半假,如今听林氏一说,再想起自己的处境,再也忍不住,帕子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林家并不是什么显赫的门户,林氏的父亲当年只是从七品的小官,林氏不到十岁就没了母亲,家里境况不好,续娶的事情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拖着,所以林氏自母亲去世到出嫁之前,一直都是长嫂,也就是林疏影的母亲huáng氏照顾着,姑嫂两个感情深厚,半是姑嫂,半是母女。
huáng氏的身体不大好,林家又不宽裕,也不可能好好调养,是以huáng氏成婚多年都没有子嗣,林疏影的两个哥哥都是家中的妾室生的,后面林氏嫁到镇南王府,尽力给huáng氏请医调养,huáng氏年近三十才终于生下了林疏影,只可惜huáng氏到底是底子薄,生孩子又耗损了元气,在林疏影五岁那年就撒手人寰。
林氏痛失嫂子,又心疼侄女,况且也知道自家哥哥性子软弱靠不住,没娘的孩子在林家多半过不好,所以便把林疏影养在自己跟前,后面又想让她嫁给叶淮,长长久久地在王府里待下去。
林疏影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许给叶淮的,多年来早已经成了习惯,虽然知道叶淮不太情愿,但有父母之命压着,林疏影觉得,这门亲事就算别扭些,也不至于落空,哪能想到斜刺里多出来一个文晚晚,彻底激起了叶淮的拗性子,如今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娶她了。
林疏影想着只有面子情的父亲,想起jīng明刻薄的后母,再想起家里那些各怀心思的兄弟姐妹,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她如今养在林氏跟前,又有做王妃的前途,所以家里那些人对她还算客气,一旦做王妃的愿望落空,别说外人,家里那些人的唾沫星子就足够淹死她了。
更何况她一向是被当做王府的姑娘养大了,早就习惯了王府里的气派风度,林家那种小门小户里的龌龊,她还看不上。
她哽咽着说道:“姑妈,我没事,我后娘就算有什么想头,也得顾着面子,并不敢把我怎么样,我以后也不嫁人了,就在家里头过活,只要家里肯给我一口饭吃,我什么都能忍,哪怕实在过不下去,总还能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林氏给她擦着眼泪,神色肃然:“这事当初是我提起来的,如今自然也是我给你做主,你放心,这府里还不至于由着二郎的性子来,还不至于乱了规矩!”
“我倒没什么,我就是怕表哥受了蒙蔽。”林疏影小声说道,“说到底文姑娘也是皇帝的人,况且听说,跟皇帝还有些瓜葛……表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真要是娶了文姑娘,我就怕不明真相的百姓胡乱议论,令表哥蒙羞。”
“绝无可能!”林氏断然说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那个女人就绝不会是镇南王妃!”
林疏影低着头,愤懑的心境稍稍有些和缓,即便她谋事不成,到了最坏的一步,至少,那个女人也绝不会当上镇南王妃。
那她就不算一败涂地。
车马驶进墓园,沿着宽阔的甬路向坟茔驶去,一路上孝棚绵延数里,一派肃穆气象。
祭拜,磕头,烧化纸人纸马,一切礼毕,叶淮上前搀扶林氏起身时,林氏尚未起身,便先说道:“二郎,当着你父亲兄长的面,你二叔也在,我有句话要吩咐你。”
近旁站着的叶景濂下意识地看了眼林疏影,没有说话。
薛令仪也猜到了是什么事,连忙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搀扶住林氏。
林疏影却向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
叶淮慢慢松开手,神色就冷了下来,淡淡向林氏说道:“什么事?”
“你跟影儿的婚事就定下来吧,你两个的八字我先前就合过的,并不用再合,”林氏看着他,神色肃然,“明天我就遣媒到林家提亲,尽快把事情办完,赶在年下就给你们办喜事。”
“不行,”叶淮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娶她。”
“放肆!”林氏柳眉一竖,厉声道,“婚姻大事有父母做主,岂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
“母亲,”薛令仪见情形不对,连忙劝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莫若回府以后,一家人再坐下来好好商议?”
“不,就在这里,当着你父亲和一郎的面说清楚!”林氏转头看向叶钧正的坟茔,潸然泪下,“这门亲事当初一郎在的时候,也是极力赞成的,没想到如今二郎翅膀硬了,爹娘的话都可以不听,昔日的旧约也都可以不认,养出如此悖逆的儿子,将来我百年之后,什么脸面去见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