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那妇人忽地抬头,道,“姑娘,茶来了。”
微huáng的茶汤里泡着一颗金橘,几根梅丝,茶博士高高掂起长嘴壶,往茶盏中倒出一朵小小的汤花,那妇人端起自己面前那盏,意味深长地说道:“阿晚,吃完了茶,把金橘留给我。”
阿晚,吃完了茶,把金橘留给我。文晚晚突然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谁抓住揪了一下,既是疼,又是空。
无数片段凌乱地划过眼前。微huáng的茶汤冒着热气,半遮住对面男人的脸,他拿着茶匙,笑嘻嘻地跟她说:“阿晚,吃完了茶,把金橘留给我。”
她却拿小叉子叉住,自己吃了,吃吃地笑着:“吃剩下的东西,怎么好给别人?”
是谁?是那个跟她一起烤栗子,给她剥栗子吃的人吗?他是谁?
后脑上又是一阵疼,文晚晚抬手捂住额头,定了定神。
难道,她曾经有过这么亲近的人,还是个男人?
“你是谁?”文晚晚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微甜的茶味在舌尖散开,她的声音却是涩的,“谁让你来找我的?”
对她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是为了帮她?还是想引她上钩,寻机会杀她?
“姑娘,”妇人忽地抬高了声音,“你头发散了,我帮你收拾一下。”
她站起身,从对面的座位移到她边上,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把鎏金梳子,就要来给文晚晚抿鬓角,文晚晚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就听妇人声音极低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附近有人盯梢,姑娘的住处内外也都有人把守,小的寻了许多机会都没法子跟姑娘说上话,不得已才撞了姑娘,引姑娘到茶馆里来,请姑娘恕罪。”
“谁让你来的?”文晚晚低声问道。
“陛下。”那妇人吐出这两个字,立刻闪身退开,端详着她的模样,笑道,“好了,刚刚溜下来的头发都梳上去了。”
文晚晚怔怔地坐着,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皇帝。大费周章来找她。知道她与亲近的人说的话。曾经想纳她为妃。
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男人,难道是,皇帝?
可为什么,她又被送到了淮南,赐给了叶淮?
既然已经送她来了这里,为什么,现在又要找她?
妇人等了许久,始终等不到她的回答,于是伸手将她面前的茶盏推了一下,笑道:“姑娘吃茶,再等一会儿就凉了。”
她伸手时,衣袖缩上去,又露出那个翠镯,像是要让文晚晚看得更仔细些似的,这次她一直没有缩回手,一直把那镯子放在文晚晚眼前。
文晚晚看了又看,没错,贵妃镯,绿水底子,长条的一端颜色深,另一边颜色稍稍浅一些,飘着几缕深绿色,的确是她当掉的那个镯子。
文晚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这镯子,倒像是我那个。”
“我听说,”妇人缩回手,笑道:“这镯子是一块玉料上取了一大一小两块,大的做了镯子,小的做了扳指,如今扳指的主人,想要接镯子的主人回家,就是不知道镯子的主人是什么心思?”
回家,可,哪里才是她的家?文晚晚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时,摇了摇头:“天下的东西,有相似的,也有冒充的,我眼拙,就怕错信了人,召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这几个字她说的极轻,妇人的脸色变了变,跟着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送到了她眼前:“我听说姑娘针线活极好,能不能请姑娘帮我做条帕子?像这条帕子的大小就行。”
文晚晚垂目一看,帕子的一角,用淡蓝丝线绣着一个“柚”字。
文晚晚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她认得这字迹,是堂姐的。
她小时候虽然不曾进过学堂,但母亲认得字,曾手把手教过她,她被大伯收养后,也曾教过堂姐认字,头一个教的,是她们的姓,“文”字,第二个教的,便是这个“柚”字。
堂姐初学写字,笔划拙扑,木字上那一撇一捺,总是写成短短一竖,那时她经常开玩笑说,堂姐写的不是木,是川字上头加了一横。
这字迹她不会认错,是堂姐写的。
文晚晚慢慢地拿过帕子,沉声道:“这帕子,是从哪儿来的?”
妇人凑到近前,装作在跟她说花色,压低了声音:“是扳指的主人让小的拿来给姑娘的,扳指的主人还让小的带句话给姑娘:叶淮不可信,快逃。”
文晚晚在混乱中,突然抓住了一条线索,摇了摇头:“我不曾见过叶淮。”
妇人怔了下,犹疑着说道:“可是……”
“我也不曾信过叶淮,我只是被人盯着,逃不脱。”文晚晚留神观察着妇人的神色,心里越来越疑惑。
假如她真是皇帝派来的人,假如皇帝真心要接她走,为什么不公布她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派人找她?难道叶淮的势力那么大,即便是在淮浦,也让皇帝如此顾忌?而且,皇帝怎么会有堂姐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