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下人如蒙大赦,纷纷一脸劫后余生地迅速爬起来从前厅退了出去。
“不是不让你出门,但至少要有人跟着保护你的安全。”沈慕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你是柔弱女子,手无缚jī之力——”
苏年柳眉一挑,右手握拳,左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他的话瞬间哽在喉咙,无奈道:“就算你有自保的能力,可若遇上穷凶极恶之徒……”
“那也有夫君大人替我撑腰!”她俏皮地眨眨眼,一派天真活泼的样子。
沈慕一愣,他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养过的一只小猫,像是浑身是刺,逢人便露出锋利的爪牙,可对着他,就会把爪子悄悄收起,袒露出软软的小肚皮。若是逗得急了,小猫便会抬起小小的肉垫,轻轻地在他手臂上划过。
而近来的苏年便是如此,每回被她这样看着,他心里都好像被小猫轻轻地挠了一下,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他轻咳一声,有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给你带了回味楼的糕点,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吃吗?”
“真的吗?”苏年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鼓鼓囊囊好些东西,一捆捆用油纸包的小点心,还有好大几盒甜糕。
“哇!这么多啊,”她马上就笑开了,就好像猫咪见了各种各样的小鱼gān,慌慌张张不知道先吃哪一个,快乐又烦恼,“可是吃不完要坏的。”
“吃不下,就分给丫鬟。”怕她真吃撑了,沈慕忙开口嘱咐道。
“那我可舍不得,这可是你亲自去给我买的,”她马上整个人趴在桌上,“哗啦”一下怕别人抢似的把糕点围在臂肘里,眼珠滴溜溜地转,然后像是下了重大决定般一脸认真道:“那我今日就不用晚膳了!”
他心里那种被猫挠的感觉又上来了,仔细一想,成亲以来,除了去藏书阁看书以外,她好像从未向他求过什么,而他竟也从没给她特意买过什么。这次买了糕点,不过是回府路上恰好看见,便顺道买了。买这么多,纯粹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可即便如此,她却如此珍惜。
这样想着,心里就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酸痛。
苏年咽下一块糖糕,随意地问道:“今日朝中有什么烦心事吗?”见沈慕一脸讶异,便抬了抬眼示意他身上的朝服,“回来这么久连衣裳没顾上换。”
两人其实不常聊政事,不过因为苏年经常来藏书阁看书,沈慕便在自己书房外间专门辟了块地方供她写字休息,也算是个小书房。自那以后,他们谈史论道便频繁起来,偶尔遇到棘手的政务,沈慕也会问问苏年的意见,她也总会有独到的见解。
只是这次的事似乎并不简单,沈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伴君如伴虎。”他声音很低,仿佛怕稍微大声些便会隔墙有耳。
“我同陛下从前很是亲近,可如今毕竟身为人臣,相处之间分寸实难拿捏。这些时日我初阅过的奏章明明毫无纰漏,却似乎还是不得圣心。”
苏年一听也不说话,擦了擦手上的残渣,径自去小书房拿了自己平时写的随笔递给沈慕:“那你先帮我瞧瞧我作的这首诗,若哪里写的不好,便替我改上一字半句。”
沈慕虽不明所以,还是认认真真地通读了一遍,这一读眼里便闪过一丝惊喜,忍不住又回味了一遍,这才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这诗写得太妙了!字字珠玑,根本无处可改。”
“不,没有错处,才全是错处。我这诗写得你无处下笔,又怎么能体现出你的高明之处呢?”苏年狡黠地弯了弯眼角,“锋芒不显便是一世平安。”
“你是说——”沈慕立刻会意,随即很快摇头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若大人真是这样想,便不会有此一问了。”她飒然一笑,眉宇间尽是自信,“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翌日下午,元煜之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把沈丞相单独留在了御书房,不发一言地盯了他半晌,而后才凉凉地说:“丞相大人现在已经开始敷衍朕了?”
沈慕一听连忙躬身道:“微臣不敢!”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元煜之面色不善,从一叠奏章里抽出一张摔在桌上冷嘲:“朕竟不知,丞相竟然连这种错漏也会犯!”
沈慕小心拿过奏折,打开甚至还没细看,就立刻跪下请罪:“皇上恕罪,臣确实眼拙,幸而皇上圣明……”
“你给朕起来!”他“砰”地一拍茶案,显然是动了真怒,茶盏都被震翻,未喝完的茶水淌了下来,奏章倒了一地,“朕的亲兄弟都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身边也就只你一个可亲可信之人,连你也要这样对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