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往北走，似乎多了些不确定，白岑清隐约觉得，北边，才是最终的结局。
三日后，韩弈容如寻常一样，与白岑清在谷中走走停停。
近半月的医治，韩弈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如今也能重拾鸣雀，在树下舞剑了。
腊月初一，一贯和煦的淮南，竟下了一场小雪。似乎是近几年来，最早的一场雪。
韩弈容舞起鸣雀，斩枝断雪，白茫茫山谷，蒙上了一层宁静。
白岑清多半是在一旁听着剑锋划破空气的破晓声，眼前也只是模糊一片，只有人影从左晃到右。而且白雪见多了刺眼，隐在药纱下的眼睛大多还是闭上的。
“从未问过，你为何不用剑。”韩弈容收剑走进。
白岑清抬了抬头，朝他伸出左手。韩弈容见状，把剑递给她。
她刚拿住，就有些颤抖，随便摆了几个动作，还很吃力，就当鸣雀要脱手之时，韩弈容稳稳的握住她的手，接回了剑。
“左臂旧伤，右手拿不稳剑，随性不用了。”
韩弈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事，我用便好。”
白岑清淡笑，犹豫良久，才开口。
“喝酒么？”
韩弈容脸上明显僵硬了一下，脚有些后迈的趋势，但仍是定住了。说起来他可能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喝酒了。
他这个断片儿的结果着实让他有些后怕。
“……好吧”
韩弈容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也不知道白岑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很快，面前就多了两坛酒，隔着酒封都能闻到醇厚的香气，不禁让韩弈容有些打退堂鼓。不过白岑清已经打开了，自己也没矫情。
“你之后有何打算？”韩弈容举着酒杯，问道。
“……嗯，回南山。”白岑清淡淡道，“安分呆着。”
韩弈容有些失望。
“不过同你去看看世间风光，也不错。”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有些措不及防，白岑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喜悦的，一瞬间竟不太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韩弈容……”
“嗯？”
白岑清顿了顿:“如若你的身边没有我，许会活的更潇洒。”
韩弈容不悦:“不会。”他转瞬一想，“你有事瞒我？”
“人生苦短，还需活的快活一些。”
“勿清，今生得你，我已满足。”
白岑清莞尔，对他举杯，示意后一饮而尽。
韩弈容似乎赌气一般，想乍她几句:“伤未好，不宜饮太多。”
“喝酒与伤无关。”
兵不厌诈，白岑清并不上钩，自顾自的倒了两杯继续喝下。
“眼伤如何？”
白岑清指了指他还未饮下的酒杯，用行动告诉韩弈容自己看得见。韩弈容低头，看着满满一杯，自叹逃不过，还是咕噜咕噜的喝下去了。
不过这次饮下，倒是没有那么晕，嗓子也没有火辣辣的感觉，还有些别样的快感，不由自主的又倒一杯。
没想到，酒的味道竟然不错？
白雪纷飞，飘到的两人的发丝上，不多时，便已“满头白发”。偶有几片飘入酒杯中，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雪酒了。
冰凉如酒，唇齿留香，几杯下肚，韩弈容才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唔……”韩弈容扶额，微微闭上了眼睛。
“韩弈容？”白岑清摸索走过去，微推他一下。
“我在，不走。”
白岑清停下想再次推他的手，揉了揉他如泄的发丝。
“我在……你别……走。”
声音逐渐微弱，直到终于趴在桌子下睡着，白岑清才靠在他旁边的木栏处叹息。
“白姑娘？”
从远处闪出一红一金还有老者的身影。
“你想好了？现在可还有机会后悔啊。”金再辰摸了摸下巴，玩味似的看着她。
白岑清冷冷的嗯了一声。
“丫头。”春堂道，“他的蛊已解，再无大碍，只剩静养，你要知道，人的信任，不可随意辜负。”
“我知道，但他不值。”
“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春堂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算了，包裹和迷香我都准备好了，全在马车里，南丫头和小子一起去便好，还能安全些。”
就这样，醉了酒的韩弈容，被两个人架上了回色空山的马车上。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最后，驶出了凤凰林，连车印都被白雪轻轻的覆盖上了。
“眼睛能看清多少东西了？”春堂审问。
“半米。”白岑清举了举手，做出昨天她看字条的距离，“远处可用真气感受。”
春堂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哪来的真气？丹田聚气都很难。”
白岑清不答，乖巧的等待春堂的下文。
“给你个善意的提醒，钻心丸毒性太强，我勉强给你控制住了，短时间内你还是可以用苎木丝的，剑道你也可以考虑捡起来了，左臂看样子大概不会怎么影响右手。”
“还有，再玩命我真救不了你了，这一折腾，你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不过你要是安分的在沉思谷呆着养上一年半载，还是有希望痊愈的。”
“禁术的力量犹在，我还可以聚气，杀了薛文湘，应该不是问题。”
“用寿元作为代价，当然不是问题。”
春堂毫不留情道，顺便扔给她了两个包裹:“你要是看见浮生，就给他一个。”
白岑清掂量着点点头。
“得了，沉思谷不养闲人，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爱去报仇就去报仇，老头子我不管你，但是你要是没命会来，我定会把南山掀翻，讨回我的医治钱。”
“随时恭迎您老大驾。”白岑清笑着，提着两个包裹就起了身。
这一年，第一场冬雪肆无忌惮的下着，春堂看着马上的紫衣女子，忧心忡忡。
一个看不清的人，怎么独闯江湖。
当年的试药女孩的坚韧，仍旧若隐若现，侠肝义胆，恩仇明辨，她还是不忘初心。
天地广阔，谁能拦得住她。只是她的心上人，怕是不好过了，不知突如其来的空落感，怎么填满呢？
马车之内，南隅点燃了熏香，放在韩弈容枕边，对着驾马的金再辰道。
“驾快些吧。”
快些到色空山，他也能快些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