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雨见过这样的眸子,她临死前照在水里的影子就是这个表情,她要买下他。人贩子说他长的好看又是贵族,比所有的奴隶都值钱,秦朝雨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一共十七两,再加上她的手镯,才将他带走。她把他的伤治好,然后他离开了,一个月后,却又回来,比走时更绝望。
秦朝雨曾经以为他无家可归,所以回来,可后来却发现,其实是他的心无处可去。
仇未报,仇人已死,无家,无国。
他将她曾jiāo给人贩子的手镯亲手替她戴上,告诉她:“从今以后,只有秦十七。”
秦朝雨什么也没有问,因为不需要。
他明白她的仇恨,她的不甘,她的绝望,以及她想要的一切,于是他将它们都送到她的手上。
炉火跳了跳,外面梆子响了三声,夜已深。
“好些了?”十七伸出微凉的手探了她的额头,又把了脉,似乎才放心。
他的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味道,却感觉不到寒冷。
“出去了?”秦朝雨道:“这几天都不见你。”
“办了几件事。”他道。
秦朝雨缓缓打量着他,然后起身从桌上拿来装着药酒和棉布的木匣,又将他的手拉过来,沾了药酒,细细替他擦去手腕间的细小伤痕。
她不问,他也不答。
待擦好了药,包好了伤口,她才淡淡笑道:“吃饭了没有?我有点饿了。”
一碗热粥,几碟小菜,清淡却暖心。
秦朝雨陪着他吃完,这才道:“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秦十七看着她,却没有走。
秦朝雨也无言。
“你都知道了……”他道。
秦朝雨微微一笑:“整个京城都惊动了,我怎会不知。”
又是无言。
过了半晌,秦十七才道:“我回去了。”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十七……”她突然在后面道。
他慢慢转身,可还没等到他转过去,却被她的双手从身后环抱住。
他抬起缠着绷带的手腕放在她的手上,半晌无言。
过了好久,秦朝雨才轻轻一笑放开他:“我想今晚不会再有恶梦了。”
他转身看着她,炉火温暖的光在她眼眸里跳动,笑意融化了他身上的寒冷。
他伸手取出一支竹笛递给她:“比原来的那支差了点,却还用得。”
她伸手接过来,嫣然一笑:“我这两天一直想着它,多谢。”
秦十七出了房门,冷风又chuī了过来,可是身后却响起悠然的竹笛声,宛若天籁。
夜深了,秦朝雨却无法入睡,于是慢慢踱到雪夜的庭院里。风静无云,月亮高高挂在天上,亮如银盘,皎洁如她此刻的心情。
笛声悠然,她chuī了小时候最爱的曲子,只是随着年纪的增大,又增加了许多放不下的情绪。一曲下来,竟是心动神摇,仿佛回到了过去。
月亮西落,夜已深沉,她转身向屋内走去,却见一个素衣公子站在积雪之中,神情怔忡。
何瑾瑜?
六年,少年时的玩伴又重新出现在面前,秦朝雨不由得也是一怔。
月亮雪色映照下,何瑾瑜的脸色有些苍白,六年,当年京城第一少年依旧风采卓然,而秦朝雨却已不是当年的小暮晴。
收起竹笛,她向他微微施礼,便转身快步回到了房内。
太多前尘旧事,太多旧时相识,而此时,却不能相见。
何瑾瑜并不是何桓的夫人赵氏所生,他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他之后便去世了,他的奶娘与秦朝雨的奶娘是姐妹,小时候经常带他到林家玩耍。那时秦朝雨,或者说林暮晴年纪还小,最爱跟在他身后听他读书。
那时的何瑾瑜,是所有先生喜欢的好学生,温文而雅,如瑾似玉,人称京城第一少年。可是他却愿意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教她读书,陪她玩耍,直到后来林天佑进了林府。
一别六年,他仍是少年时的模样,只是风采更胜当年,而她,却已不是往日天真单纯的林暮晴,除了往事,她的心里还有仇恨。
伴随着冬日第一场雪的渐渐融化,京城的天气迎来了一个小阳chūn,秦朝雨的身体也渐渐好转起来,只是腰间的伤还隐隐作痛。可她却无暇顾忌,因为外面传来消息,赵奉己死了。
自秦十七杀了赌坊兼六王手下的十一个守卫之后,张继并赵奉己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按国舅爷,也就是六王爷的舅舅的话说:“若不是赵奉己办事不利,又怎会被偷听了重要消息,又被伤了人?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张继本就受林天佑并六王爷的庇护过日子,现在国舅爷不高兴,六王爷自然也不给面子,他张继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想来想去,都是赵奉己的错,于是使叫人拿了他来,一顿乱棍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