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已经开始了。
假孟然拖着柔得像一滩烂泥的双腿,跟着那些人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地面开始留下一些血色的痕迹,假孟然的身体在一点点消融一般。
“你们是在先前那个世界送林岑回去的,是么?”炙停问。
“对,”孟然点点头,应完之后,突然想起什么,“我们要回到那个世界,就得在祭祀完成之前通过棺材回去,否则是没有前往那边的路的。”
“又要进棺材?”叶潜问。
“对,从来时的路走回去,”炙停对孟然他们说,“你们放心,那条路我们走过一次,很安全,你妈妈……她引着我们走了大半截,这次回去应该能遇到她。”
孟然愣了会儿,点点头。
“快走,”景丞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起来,“待会儿来不及了。”
忘了什么。
究竟是忘了什么?
那个关于塔里祭祀的记忆的最后……邱岘要他看到的记忆的最后……
“邱岘会预言么?”景丞忍不住问了一句。
“预言?”炙停疑惑地问,“至少在我认识少主的时候,他还不会这些。”
“他是少主啊?”景丞拧了下眉毛,“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知晓未来什么的?”
“他不会,”炙停摇摇头,“胡乱窥探未来是会被天道惩罚,遭遇天谴的,不过如果是少主的话……他能知道点儿什么也说不定。”
叶潜看了眼炙停,捏了捏他的手。
景丞没吭声。
炙停给的回答太模糊了,说不定,说不准,这一切都表明了邱岘的身份可能并不是像宴叔叔说的那样,只是管理着地府的一个小职工那样的人……或许,邱岘,或者是陆柯词,他们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可以窥探未来的人。
没错,他们两个一定看到了未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才会在孟然的记忆里故意改写下关于祭祀和塔里的事情,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忍耐不住,取孟然的血来窥探他的记忆。
他们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了,景丞能分辨,那些不是他的记忆。
“起——”有人喊道。
棺材盖已经被掀开了盖子,他们必须在这个时候跳进棺材夹层里,穿越到另一个通道中。
好在除了喊棺的人,周围并没有多少人,稀稀疏疏两三个,完全应付得过来,炙停先带着叶潜跳入,推开夹层直接跳了进去,落回方才那一片黑暗里。
孟然拽了把景丞,叫他先跳,景丞点点头,一只脚跨进棺材的同时,突然抬手一把把孟然推进了棺材里,孟然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整个人直接掉进夹层中,炙停和叶潜连忙接住他。
孟然心底的某种恐惧在一瞬之间被唤醒了。
那种jīng神上的折磨,情绪上的崩溃,种种种种,都随着景丞推他的那一下,把已经拔去的模糊的记忆唤醒出来,在脑内和心尖上盘旋着。
他回过头,看见那些红色的绸缎竟然已经蔓延到景丞的腿上,正在往腰上盘旋。
那些明明在牵扯着假孟然行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围到了棺材边来,看着景丞,又注视着夹层通道下方的他们。
“……景丞?”孟然呆愣愣地喊了一声,紧接着一股刻骨铭心的痛意忽然传递上来,他哆嗦着,晃了晃脑袋,“景丞,下来,我接住你。”
景丞没有吭声,他的眼睛里一点点没了神采,手指却一直扒拉在棺材边,咬着牙,一言不发。
孟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为什么。
偏偏是推。
偏偏是在这最后关头的又一下推。
为什么。
孟然仰头瞪着前方,夹层在一点点关闭,景丞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景丞。
忽然,他身体里突然蹿出一股熟悉的冷意,全身的血都在逆流那样疼痛,孟然的指尖又一次释放出黑雾,他哆嗦着跌倒在地,黑雾升腾而起,朝着景丞裹去。
景丞的意识流动得很慢。
……是的,这就是邱岘要他看到的。
被献祭的孟然不过是个引子,在记忆里,最后被装进棺材的是他。
真是没想到啊……居然就差这最后一步。
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去养老了。
不甘心吗?
大概吧。
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皮肤终于不痛了,身体上的疲劳也没有了,酸痛感离自己远去……这是死后的感觉?
……不,这种凉意,他非常熟悉。
景丞愣了会儿,缓缓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怒意的眼睛,甚至带了点儿恨意。
“……孟然?”景丞愣愣地问。
“你不是说离别很痛吗?”孟然咬牙切齿地问他,“你不是说不分开了吗?为什么又把我推下来,又要我一个人活着?你知不知道我的幻境里为什么总有你把我推开的景象,你知不知道?你他妈是个傻bī你什么都不知道!”